第16幕
王洋走出了房門，順手將門給關上，摸索着全身，尋找鑰匙。可找遍了整個衣服兜都沒有找到鑰匙，他感覺到手上似乎拿着什麼東西，仔細一看正是房門鑰匙。他哈哈一笑，感覺到自己是真的老了，上了歲數了。幾年前，他才三十歲，風華正茂的年紀，登上了最耀眼的舞台。可能是當時正年少輕狂，看不起所有人，才導致了自己落得這個下場吧，他搖了搖頭，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那個人啊。
他坐上了公交汽車，他也不知道要去向哪裏，只是他好像習慣走上了這輛車，習慣地下了車。目的地正是他曾經的電腦軟件公司。王洋看着這棟陌生的大樓。曾經的大樓光彩照人，整棟樓像是一面鏡子，能夠照透人們心中的善惡。而現在，大樓被一個大大的紅字打上了標籤，周圍被圍欄給圍住了。
“哎呀，小夥子，別往那裏靠了。那裏正在施工，可危險了。”
王洋迷茫地看着正在勸他遠離的大爺，這是他這一段時間裏，第一次主動被人搭話。可笑的是，他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個大爺，也可能他在等待有人能夠救他。大爺看到王洋沒有任何反應，搖着蒲扇，叮囑着王洋注意安全。他可能把我當成這裏的建築工人了吧，王洋心想道。此時的他露出了一幅笑臉，沒有人知道他這個笑臉的含義，好像是在哭，也好像是在笑，也像是一種解脫。
他跨過警戒線，環顧四周，眼前是一個十分空曠的大廳。他回憶着種種過往。這裏曾經是一樓的大廳，正中央是一個接客台，我的初戀就從那裏工作過。當時，這棟大樓還不屬於我，我跟他發過誓，我說這裏今後是屬於我的，同樣也是屬於你。年輕氣盛啊，當時我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個窮小子，但是我有夢想，我即使給人打工，我也能依靠自己成功！王洋的視野漸漸模糊，不清楚是眼淚，還因為沒有戴眼鏡。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似乎，他把屬於一樓的回憶全都還給了它。二樓，那是王洋曾經買的第一個樓層。當時這裏一排排的全都是電腦，全都是員工，他們全都忠誠於自己，他好像聽見旁邊正在有人叫他王總，有人叫他洋哥。但是現在，這裏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人，只剩自己。但是他並沒有在意，他的眼前好像有很多人，王洋一一跟他們打着招呼。
“老李，這個軟件的漏洞今天要全都解決，客戶那邊催了。”
“小張，那個程序寫得不錯，客戶很滿意。”
……
他走到了二樓盡頭，回身鞠躬。
“感謝各位搞定了一個大項目，今天晚上我請吃火鍋。”
“哦哦哦，感謝洋哥，今天我一定要吃回本。”
“吃完火鍋接着吃燒烤，不醉不歸！”
王洋沉迷在自己的想像當中，他睜開眼，一切都如泡沫一般變成了幻影。他沒有感覺到悲傷，依舊是一臉笑容，似乎他並不在意。接着，他走上了第三層，那是他悲傷的開始。那是他公司最輝煌的時候，他如同和初戀說的一樣，買下了整棟大樓，包括買下了他的初戀。嫁妝一百萬，這是他女朋友親口跟他說的。他雖然能夠承擔的了，但是他總覺得初戀是因為自己的錢才嫁給了他。婚禮十分熱鬧，自己的父母也十分開心，但是他看向妻子的時候，為什麼總感覺她不像曾經那麼美麗了呢？兩個人婚後生活平平淡淡，和一般家庭一樣沉浸在柴米油鹽的生活，直到一年後，
妻子外出的時間越來越多，王洋曾經問過她，但是沒有任何回應。又過了一段時間，妻子懷孕了，王洋沉浸在當爸爸的喜悅當中。B超顯示是一個男孩，他很開心自己老王家後繼有人了。可是，公司的狀況卻一落千丈，他再也開發不出新的產品了，人們都說他江郎才盡，再也創造不了劃時代的軟件了。王洋不信，他泡在公司里，為了孩子的幸福，他一直在努力。此時的王洋似乎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坐在電腦前辛勤勞動。他的笑意更加濃烈。
王洋不再留戀，後方的一切逐漸崩塌，底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他終於走上了最後一層，也是他故事的終點。那個時候，公司入不敷出，他自己感覺失去了一切。大樓的第三層已經賣出去了，他感覺似乎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人給拿走了。這棟大樓就是他的一切，是他這麼多年來，所拼到的一切。王洋忙得焦頭爛額，他的妻子也快生子，營養費，醫藥費，住院費，他把所有錢都搭在了公司身上，根本沒有錢付給醫院。
“我叫趙光德，這是一家非常好的公司，我不希望它關掉。我會幫你。”
王洋抬起頭，那是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臉上掛着一個非常和藹的笑容。他能救我，這是王洋在看到趙光德之後，心中出現的第一個念想。
果然和趙光德說的一樣，公司有重新站了起來，一掃頹勢。王洋要證明自己並不是江郎才盡，他用盡自己所有的創意，所有的技術，寫出了超過時代五年的軟件。趙光德來了，將這軟件放到自己的口袋裏，將自己狠狠地踹翻在地。從那天起，這棟大樓的主人不姓王了。
要說自己沒有頹廢過，王洋自然是不信的。第四層上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老闆椅，王洋如同以前一樣，拉出椅子坐了上去。沒有曾經的感覺了，他笑了笑。
從那之後，自己沒敢把發生的事情告訴妻子，害怕她會離開自己。孩子也順利出生了，王洋給他起名王奇賢，希望能有一個奇迹出現。可是，醫院的催款單天天的往家裏寄去，他只能守着信箱，拿到催款單就燒掉。他也不是沒有出去找過工作，只是同行都了解自己，沒有人願意聘請。除了電腦，什麼都不會的他只能去幹些體力活，搬磚，和水泥，他都干過。王洋的腰慢慢彎了，手上也抹出了小泡。不過，沒關係，妻子工作繁忙，早出晚歸，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有一天，妻子沒有回家，孩子也不見了身影。王洋到處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妻子和孩子。難道，妻子發現了嗎？王洋很害怕，心中唯一堅持的信念轟然倒塌，手中死死地攥着一張銀行卡，那是自己這段時間攢的全部的積蓄。他打電話給自己妻子的娘家，詢問着妻子的位置，但是娘家人也不知道，他們以為是王洋把自己的女兒給氣走了，在電話那頭一直在數落着王洋。他忍了，現在他的心中想着的一直是自己的那個家。走投無路的王洋找到了報社，發佈了尋人信息，把希望寄託於記者。可是，編輯部的人都忙着一條重大信息，趙光德的妻子撞上護欄身亡。王洋瞪大眼睛看着照片，他認出來了死者脖子上的痣，他化成灰也記得。到了這個時候，傻子也能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自己的妻子和趙光德混在了一起，可能，自己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
怒火在心中燃燒，可是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被趙光德奪走，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復仇了。
“喂，幫我個忙，我把你公司還給你。”
趙光德再找到自己的時候，已經不像是第一次見的那樣了。他現在的樣子，和自己有什麼差別嗎？王洋冷笑了一聲，張口答應。趙光德說自己因為經濟犯罪，現在被警方給通緝，他想要故技重施，在監獄裏偽裝自己的死亡，所以需要王洋的幫助。可是王洋心裏明白趙光德是拿自己當作替死鬼，就和當初殺害自己妻子一樣。一切都如自己計劃的一樣。王洋拉上了電閘，往家裏走去，他要去做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於是偷偷逃離了現場，過了一個小時，確認周圍沒有人之後，才跑了回來，破壞了備用電源。他在附近找到了一根木棍，用牢房牆壁拐角當作支點，掛住了趙光德的衣服，將他吊了起來。而趙光德在被抓之前脖子上就留有紅色手印，他只要將手重合在手印上就可以了。王洋抽出棍子，向拘留所跑去，趙光德則在身上放着矽膠，騙過了宋明義。趁宋明義離開，自己進入了牢房，想要掐死趙光德，趙光德反抗將自己打翻在地，眼鏡掉落到了床底下。但是，那個時候的王洋根本管不着這些，用自己的身子死死地壓着趙光德，咬緊牙關，直到身下的這個人沒有了聲響。報仇了，他鬆了一口氣，但是自己為什麼沒有感到開心呢。明明已經報仇了，眼前一片模糊，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眼鏡不見了。他到處尋找，終於在床底下發現了眼鏡，可是為什麼眼鏡上沾滿了鮮血呢？他看向自己的手，正在留着鮮血，彷彿是他的罪孽。王洋低頭查找，害怕自己的鮮血留在現場，幸好沒有發現任何痕迹，他鬆了一口氣，離開了牢房。
“不是來之前已經想好了嗎？大仇得報，是時候應該解脫了。”
王洋來到了天台，坐在了天台邊上，兩隻腳懸空。努力給自己做着工作，努力讓自己跳下去。
“別想了，你跳不下去，你不敢。”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王洋驚恐的往後看去，面龐瘦削，體態瘦弱，但是他的眼睛裏卻充滿了堅毅，這個人正是黃來。他們已經破解了整起案子，準備要捉拿王洋歸案。而這個時候，有人報了警，是一位老大爺，他看了工地十幾年的門，很清楚王洋的那種眼神。他是要去做一個極端的事情。於是，大爺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去報了警。
“怎麼樣，咱們走吧？”黃來沖王洋笑道，慢慢地向他走過去。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王洋做出一副想要跳下去的摸樣，但黃來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向他走去。
“別過來，我求你別過來。”王洋哭了，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王洋，一開始我很看不起你，但是之後我打聽過了，你這一生不算白活，但現在，一切都可以重來，從那裏離開，”
“你不明白，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們找到了你的孩子，他沒有出事！我們對比了DNA，那就是你的孩子！”
王洋的表情十分驚愕，黃來趁此時機，衝上前去準備將王洋拉回來。誰曾想，王洋反抗起來，兩個人從四樓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