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瓶妖
趙勝男跪在母親身邊:「娘,女兒不知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她本就恨金人,現在更是恨不得把金賊殺得滅族。
約莫過了半炷香時間,許仙心有所感:「該走了,另一根頭髮有反應。」
「娘……」趙勝男最後喚了一聲,隨後冬冬冬磕了三個頭,離開了房間。
她不捨得走,但她不能耽誤許仙的正事,後者已經幫了她太多,她不能成為包袱。
………………
離開房間后,兩人繼續往上層走。
黃泉驛站是塔形建築,樓梯是旋轉形的,在塔的正中。
兩人每往上爬一層,許仙都要花費三四十息,細心探查上一層的動靜,直到確定沒有鬼差巡邏,方才會再次前行。
從七十層開始,巡邏的鬼差開始多了起來,有一次,許仙兩人差點暴露,幸好鬼差並未細心觀察,他們才矇混過去。
不過這也正常,來地府偷鬼魂這種事,幾百年都未必會發生一次,鬼差自然不可能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這時許仙和趙勝男已經來到了黃泉驛站第八十一層,根據頭髮的反應,唐萬春的鬼魂,就在八十二層。
但他們沒有立刻上去,因為八十二層有兩個鬼差。
許仙二人已經跟了這兩個鬼差五層了,每一層,他們會停留一盞茶時間,接着再往上。
可沒曾想,這一次他們巡完八十二層后,竟然準備往下走。
許仙立時就察覺到了,連忙對趙勝男使個眼色,示意後者跟着自己往下一層走。
無巧不巧,八十層又不知從那冒出兩個鬼差,準備上來。
前有狼,後有虎!
許仙沒有猶豫太久,直接破掉了八十一層一間房的封印,拉着趙勝男,快速熘了進去。
………………
這間房裏關着的,也是一隻女鬼。
她大概六七十歲,一頭短髮像罩了一層銀霜,眼睛已經深深的凹陷進去,嘴裏也只剩兩三顆牙齒。
她本來靠在牆邊,見許仙兩人闖進來,她一臉驚訝:「你們是誰?」
趙勝男運轉法力,只等許仙一句話,立刻將女鬼拿下。
可許仙一開口,她卻呆住了。
「你是龔紅梅,龔老太太?」許仙盯着女鬼。
女鬼竟然是慶余堂王員外的母親!
「你認識我?」龔紅梅刻滿皺紋的臉上全是疑惑,她思索片刻,道:「你有點面熟……我年紀大了,想不起來。」
「我叫許仙,字漢文。」許仙接著說:「今年年初,我才拜入慶余堂做學徒。」
龔紅梅恍然:「我想起來了,你是國樟的小徒弟。」
一旁的趙勝男忍不住插嘴道:「你是不是被王國樟殺的?」
龔紅梅先是一愣,旋即惱怒道:「你說的什麼話!我兒怎會殺我?」
「龔老太,你別聽她胡言。」許仙圓場道:「你到底是怎麼死的?」
「久病卧床,五癆七傷,藥石無靈。」龔紅梅嘆氣道:「到我這把年紀,也可算老死的。」
「你頭七回魂那兩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為何會在畫中?」許仙詢問道。
「是我自願進去的。」
龔紅梅神情哀切,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一月前,她病情忽然加重,自知時日無多,她自己倒沒什麼,在床上躺了這麼長時間,說句不好聽的,也算半個死人了。
但龔紅梅放不下兒子。
她丈夫去世得早,兒子王國樟是她從小一手帶大的,兩人感情很深。
她卧床這麼久,兒子對她的照顧,除了無微不至,她想不到別的形容詞。
她這一走,王國樟又無妻無子,她真的怕兒子撐不住。
這兩天,龔紅梅就發現兒子越發憔悴了——王國樟是大夫,他更清楚母親的病情。
龔紅梅不想死,她想永遠陪著兒子,可她說的不算。
閻王要你三更死,休想留人到五更。
思來想去,龔紅梅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就算她死了,鬼魂也要陪著兒子!
當她把這個想法告訴王國樟時,兒子也嚇了一跳。
他不同意。
雖然王國樟捨不得母親,但他認為,人死後,投胎才是最好的歸宿。
只不過,王國樟是個大孝子,他從來不會忤逆母親的意思。
禁不住龔紅梅的苦苦哀求,他動搖了。
王國樟找到了清風觀觀主劉德貴,希望後者能幫助自己。
劉德貴被二人親情所打動,願意助他們一臂之力。
想要讓龔紅梅的鬼魂留在王國樟身邊,最主要的問題,就是要騙過勾魂的鬼差。
只要讓鬼差相信龔紅梅已經魂飛魄散,她就可以不用去地府了。
劉德貴先來到慶余堂,以龔紅梅的精氣,血肉,頭髮為引,畫了一幅畫。
這副畫,就是龔紅梅以後的棲身之地。
半月後,龔紅梅死亡。
劉德貴知曉后,立刻趕到慶余堂。
他帶來了一尊古怪的神像,還有一些綠香,憑藉這兩樣東西,他們騙過了第一次前來勾魂的鬼差。
但劉德貴說,鬼差不會只來一次就放棄,而且下次再來的,很可能不是一般的鬼差。
僅僅只依靠神像和綠香,可能瞞不住,需要儘快將龔紅梅送入畫像。
但彼時龔紅梅剛死,三魂聚攏不久,鬼魂之身尚未凝實,要等七天後的回魂夜,才能施法。
好在這七天,地府沒有再派鬼差過來。
頭七當晚,劉德貴開始做法。
施法過程中,龔紅梅很難受,但為了能和兒子不分開,再痛苦她也忍住了。
連續折騰了兩夜,龔紅梅終於進入了畫像之中。
從此,白天她就在畫像里沉睡,晚上再與兒子相見。
但好景不長,半月後,白無常來了。
他拿走了畫像。
隨後將龔紅梅送入地府,關押在黃泉驛站第八十一層。
………………
一口氣說完這些,龔紅梅無奈的搖搖頭,話語中三分憤怒,七分不解:
「我和國樟沒有妨礙任何人,為什麼一定要把我抓到地府來?我不願意投胎,有錯嗎?」
「生老病死,六道輪迴,這是三界秩序,你改變不了。」許仙沉聲道。
龔紅梅問:「誰定的秩序?」
「我不知道,自古便是如此。」許仙目光深邃:「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