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我不會再讓他進門
“您高壽了?下樓遛彎…”王溪林卻不管,一把鉗住高運博的手腕,生拉硬拽把他一路拖出了教學樓。
九月底的正午炎熱依舊,日頭沒有七八月時那麼毒,但是從干曬轉悶熱,還不如毒日頭曬得痛快。
高運博和王溪林在操場上並排走,頭上烈日腳下烤盤,高運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很是憋悶。
他遠遠看見張岩的臉似乎閃動在一群打籃球的學生中間,但並沒有看得特別清楚,不確定是不是他。
地面沙土飛揚,一滴水滴在上面彷彿會瞬間蒸干,簡直像塞外的那種荒漠。偶爾一陣風刮過,掀起一片塵土。高運博想就算是秋老虎也應該到尾巴尖了吧。
高運博悠悠地觀賞操場上眾生百態,極盡閑適。這會兒打籃球居多,散步也有,更有兩個初二學弟繞着操場一圈一圈跑,不嫌熱也不嫌累,也有女生扎堆聊天,或者純粹打鬧嬉戲,甚至有拿着作業裝模作樣地比劃,卻半天沒動一筆。高運博熱得萎靡不振,懶洋洋地看了看王溪林,幾乎想靠在他身上打瞌睡。
王溪林摟着高運博的肩膀打趣道,“你是無時無刻不在犯困。”
“全中國的初三黨都是如此,不信你看。”
王溪林本想加以嘲笑,卻猝不及防也打一個哈欠,只好改口說你的話都對。
“待會兒英語?”
“嗯。口語考試成績也許出了。回班吧,熱得頭痛。”
兩人前腳剛邁進教室,宋霞後腳就跟進來。高運博見她眉目深陷,知道情況不妙,這他自己考試時也有感覺。
宋霞一聲令下命全部人落座。待班級安靜后,宋霞一面尖叫一面宣讀口語成績。但高運博怨不得宋霞發狂。滿分40分的考試,不及格的竟佔半數以上,他和何小楷均為31,王溪林34,摺合成百分制都不是什麼好看的分數。待宋霞尖叫完畢,上課鈴才剛打響。
宋霞尖叫缺氧,捂着胸口認真地喘了一會兒之後,接著說,“我們應該建一個口語打卡群,每天晚上十點之前把視頻或者音頻發到群里打卡,第一個打卡的人給第二個打卡的人點評,第二個再給第三個點評,糾正語音語調,以此類推,第二天在課上統計。請好自為之。”
接着她語無倫次講述着自己上一屆畢業生有多麼好學多麼刻苦,幾乎像小學品德教科書里的紙片人一般。期間,宋霞嘴裏飛出來一顆小小的唾沫星子,飛到高運博英語書封面某個人物的眼球上,還在泛着泡泡。高運博想擦掉又不敢伸手,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冒泡的小點點束手無策。
當天的英語作業量報復性成倍增多。三套模擬卷加聽力,兩篇作文的一稿,四篇閱讀兩篇完型加15個生詞積累,以及註明常用短語和例句,還有兩篇課文的朗讀打卡。高運博苦苦哀求王溪林半天,讓王溪林寫完了模擬卷給高運博微信拍過去。
為趕英語作業,高運博放學飛奔回家,一進門就被桌子上擺放的各色飯菜嚇慘,驚道,“媽?今天有客人要來?”
羅田從廚房出來說,“沒有。”
見高運博指着桌子,羅田道,“中午吃的剩飯剩菜,所以晚上多做些。吃不完就剩着。”說罷又回到廚房。高運博把書包放下,彎腰仔細聞着桌上的香味,轉身去廚房拿了三雙筷子。
羅田提醒說,“拿四雙。”
“呃,不是沒人要來?”
“你爺爺。中午問過他,他說晚上回來吃。”
高運博吐吐舌頭,一溜煙跑到客廳去。羅田扯着嗓子叫道,“你先別吃,等人齊再動筷子。”
高運博沒搭理她,搓搓手,往嘴裏塞了一塊排骨,一邊嚼一邊給張晨路發微信。
另一邊張晨路盯着手機屏幕,手托着額頭髮愁。屏幕上微信界面有兩條爆炸性未讀信息。
第一條是高運博。“物理月考成績出來后通知我或者何小楷一聲,謝謝。”
令他鬱悶的第二條來自殷傑。“這事其實不應該我跟你說,也不應該現在說,但我聽說你物理只有8分。你怎麼回事?”
張晨路實在不知如何與高運博交代,思來想去,似乎只有造假可行。
那條微信送到時,高運博正嚼第三塊排骨。看到張晨路回信,他登時緊張起來,咽下嘴裏的東西,一面深呼吸一面點開。張晨路說,“物理成績已出,54分。”看得高運博樂不可支,幸福感爆棚。他哪知張晨路扯謊。
與此同時,王溪林進了家門發現王駿業不在,只有一個何一萍在忙着煮麵條。
“走了?”王溪林問。
“晚班。”
“嗯。”王溪林沉默着換衣服,然後湊到何一萍身邊詢問有沒有能幫的忙。何一萍說沒有,先回屋去,寫作業。
這時門鈴響。王溪林不等何一萍反應,立刻躥過去開門。門外卻是一陌生女人,三十五歲左右,面容憔悴。
“阿姨好。找我媽?”
“嗯。我是王駿業的現任妻子。你是小林?王駿業提起過。”
何一萍聽得這話,走上前去,輕輕將王溪林拉到身後。面前的女人卻先開口道,“請放心,我這一趟不是來吵架的。我能進屋坐坐嗎?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有些累,想找個地方歇一下。”
何一萍點點頭,推着王溪林的肩膀把門讓開。“我剛煮好面,吃一點嗎?”
“不用了,讓孩子吃吧。”
“沒事,我可以再煮,很快的。”
“那麻煩了。小半碗就好。”
“小林去倒杯水給阿姨……”
於是母子兩人就在爐子邊忙活起來,誰也沒去看那坐在飯桌旁的女人,但不多時這點活也就做完了。一小碗麵條和一杯溫開水擺在女人面前,那女人先拿起杯子飲下小半杯后,開始講起她自己的狀況。來者叫夏文雯,和王駿業結婚八年,現在做審計師。原來,夏文雯和王駿業是兒時的舊相識,後來在一次項目中和做助理的王駿業相遇,兩人正常戀愛,正常結婚,對王駿業的前妻和兒子她也略知一二,但從不來往,也沒有深究。半個多月前她和王駿業吵了一架回了娘家住,再回來卻發現王駿業也不住家了,她賭氣不願給王駿業打電話服軟,於是在某一天偷偷跟隨王駿業,摸到了何一萍家門口。
夏文雯說到這裏,停下來嘆了口氣,等待面前母子二人的回應。見無人應答,她捧着碗,將碗裏的麵條倒進嘴裏,繼續說道,“我今天來,無非是想讓你把他拒之門外。你可以跟我提要求,也可以讓孩子跟王駿業見面吃飯,逢年過節讓小林來家裏我都沒意見,但是別讓他在這兒留宿。不能讓他在外面有躲清凈的地方。”
“嗯,我知道。我不會再讓他進門。對不起,我不知道他已經成家。呵,這樣的人,和老婆吵架了天天往前任的家裏跑,算什麼男人。”何一萍心裏堵着氣,聽到夏文雯的敘述,和她產生了深深的共情。不過,當初的她,即使早就知道他再婚了,還是每天放他進門,看着他和孩子親近,和他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甚至搬出被子褥子讓他打地鋪,這又算什麼心態?出於這樣的心虛,她對夏文雯發誓,不會影響到他們夫妻的生活,請放心。
臨行前,夏文雯從包包里拿出兩千塊錢,說是替王駿業給孩子的生活費。何一萍知道這錢是夏文雯自己掏的,而她也看得出來,夏文雯婚後的生活過得也並不如意,所以她婉拒了。
何一萍沒再多煮麵條,把鍋里剩下的都給了王溪林。想到那人做的種種,對前任,對現任,都是一個路數。她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