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連帶着自己變得廉價
高京京身上的香水味徹底蓋過羅田。高運博連忙掩上鼻子,還是沒控制地打了噴嚏。
“真辛苦啊。中考過了就放鬆了。中考之後,如果你想的話,跟姑姑上美國轉一圈兒去。”高京京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嘴裏念叨着,“北京的秋天真是夠嗆,得虧車裏空調足點兒,我上次趁暢暢暑假帶她去芬蘭玩,那邊可涼快了,我都不想回北京了。嫂子你們等孩子放了假的時候…”
羅田搶先打斷高京京的話頭,“到時候再說吧。暑假怎麼著還沒定。這不是初三剛開學嘛,還有的可熬呢,況且他還沒有護照。”
“護照嘛好辦。”高京京說著,眼睛看向病床上的老人。老人此時正在拉着外孫女的手說悄悄話。蘇暢臉上倒看不出抵觸情緒,高運博看着就有點臉紅。
“對了,這是給你的,嫂子。從美國帶回來的。”高京京說著,遞過去一個環保紙袋,臉上帶着職場慣有的的笑容。一袋子面膜。
“哎呀,你不用送這些東西…”羅田客套了幾句之後又補充道,“家裏多着呢,不缺這個。”
“收着吧,好用着呢。叫什麼brooklynvc,反正美國本地的牌子。又不算貴,撐死四五百一瓶,你就拿着吧。”
羅田在推三阻四的過程中,也感到那個紙袋內容物還有那麼點兒分量,少說也有六七個小瓶。這一袋子可相當於幾千塊錢了,而且羅田也不好意思問剛才她說那四五百到底是人民幣還是美金。她不敢再推阻了,萬一一個不小心摔碎了,不管是美金和人民幣,讓她摔碎了她也是肉疼的。
羅田拿着紙袋,站到一旁,目光暗自打量這個小姑子。她把剛才那一輪與高京京的對峙當做是自己的一輪挫敗,所以現在就失了一開始女主人一樣的氣勢。
她發現自己再怎麼捯飭,也捯飭不出高京京那種有質感的高級臉來。這也確實,畢竟十餘年家庭婦女生涯,已經讓羅田的容貌不可逆地朝着“灰頭土臉蓬頭垢面”二詞全力奔去。儘管她比高京京只大了幾個月,但架不住人家是企業高管,說話行事自帶氣場,日常工作想必就已經習慣淡妝,今日來看望數月不見的母親一定更費了好一番心思搽脂抹粉。呵,哪兒像自己,塗一個稍艷一點的口紅就會被老公兒子一頓吐槽,之後就再也不敢在家裏塗;而且在她不解風情的老公和兒子看來,香水與榴槤無異,被禁止在家大量使用。羅田只能以此為制衡,禁止高建大量吸煙,倒也公平。
人家高京京成天乾的是什麼事?人家的生活繞着客戶文件合同忙裏忙外,自己成天在廚房跟鍋碗瓢盆干仗,人家交的朋友想必都是一邊細品藍山咖啡一邊詳談最近的股市行情以及化妝品各地市場變化與銷售情況,自己跟那些要好的姐們兒除了k個歌吃個飯自個拍喝酒喝多了咯咯嘎嘎一頓傻樂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可拿出來說的了,生活層次一目了然,涇渭分明。她雖說不追求什麼,可面對實實在在的差距,她心裏依然有落差感。
她打量了一會兒,卻不小心迎上高京京的目光,趕忙迴避似的低下頭去,又正好看到手中的紙袋,就細細數了一下袋子裏的罐子數量,發現,估計少了,整整十一瓶。十幾瓶在短時間內肯定是用不完的,長毛髮霉會發生在全部用完之前。她不知道高京京送這麼多這玩意兒,是想讓他們抹在麵包片上當果醬吃還是每天早上泡成茶喝。
她又看向正在和自己外婆說話的蘇暢。小姑娘比高運博小兩歲,理應比高運博瘦小。可是這些年來,羅田十分無助而無奈地看着蘇暢和高運博的身高差從七八年前的半頭,到四五年前的小半頭,到兩年前的一層頭皮,如今比高運博矮不了多少。從蘇暢越來越圓潤的臉看來,至少這幾年來,小姑子一家的伙食是不錯的。她又看了看自己兒子的細胳膊細腿,不禁失笑。
高京京又插一句,“袋子裏還有摩可納的速溶咖啡,之前去澳洲旅遊的時候順手買的。我試過,味道絕對好喝,運博不是愛喝咖啡嘛。”
高運博就應了一句,“啊,謝謝姑姑。”
羅田頓悟原來那兩個奇怪的大罐子裏裝的是速溶咖啡。罐子上寫的是她看不懂的英文,裏面裝的一粒一粒的東西她也一時沒鬧明白究竟是製作咖啡時哪一個流程的產物,畢竟她最常喝的是速溶咖啡粉。而且摩可納這個牌子也沒聽說過,但既然能與上百塊一罐的面膜共處一袋,想想便知一樣不會便宜。
羅田說,“那真謝謝你了,你看你大老遠趕過來我們都沒給你準備什麼…”
高京京說,“咳,沒什麼,嫂子。平時你們照顧爸媽,送這點兒東西哪兒算得了什麼。來,爸,這是給您的燕窩,還有給媽買的按摩器。”
前面那幾句話羅田很是受用。於是她禮貌回應,“應該的,應該的。”
高運博站在一邊看着家人寒暄,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就掏出手機來看。
羅田說,“待會兒跟我們一塊去吃飯吧,不遠。”
高京京一邊發著微信,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不了,嫂子公司還有事兒,剛才已經隨便吃過。”隨後又點開語音,對着手機怒吼,“這不行的,打回去,市場佔有率統計數據樣本過少,統計圖換,重要的是趨勢,後面由圖得出的銷售方向考慮太想當然,線上推廣的影響力和線上銷售額比你預想的重要的多,怎能不重視不多加考慮,整份報告都是趕出來的。怎麼,第一天進公司嗎?…對不起,我出去講。”高京京一邊說一邊走出病房,順手帶上了門。
高運博和羅田心裏都在犯嘀咕。羅田提議,“咱們要不現在切蛋糕?”
方才高天順一直憋着沒問。從羅田他們進門他就發現高建不在,還一直等着高建晚些時候會進來呢,此刻聽羅田說慶生開始,終於忍不住問了句,“高建到底去哪兒了?”
“我爸去遼寧了。”高運博說。
“去幹什麼?他忘了今天你奶奶生日?”高天順問。
“他那個人啊他就從來不記這些。他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羅田急忙回答。她看到高京京此刻正好進門回來一直盯着她看,心裏有點兒不舒服。
高京京說,“哥也忙,沒時間回來正常,剛才我以為他是找停車位去了。”
羅田憑藉著中年婦女特有的敏感度,還是從話里聽出不一樣的意思。高京京的忙是肉眼可見的,發語音訓話已經足以見得,即便如此她也抽出時間到這兒來一趟。至於高建,羅田清楚,他去遼寧是跟以前部隊的戰友聚會去了,那換言之,其實就是出去玩的。
細水長流永遠也沒有一擲千金來得更有力度,羅田深知這一點,她擔心的也是這一點。
高天順眼下看見的是女兒的高額禮品,甜言蜜語,噓寒問暖,和兒子對母親生日的漠不關心,甚至一走了之。那孰是孰非在高天順眼裏怕是早已有了定數。再加上前些日子高建沒少跟高天順在中藥的問題上置氣,而高京京卻出手闊綽地拿了兩千塊錢給他……
想到此處羅田不禁打個寒顫。雖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高建沒忍住跟老頭子發脾氣也是因為以前這種事情實在太多了,她高京京之所以如高天順的願,出手闊綽,不正是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怎麼管過這老頭子,不了解他所作所為嗎。
此刻羅田內心暗暗叫苦,早知事情會到這個局面,自己昨天也出血多買些好東西冠以高建的名義給兩位老人了,好歹能亡羊補牢一番。她看着蛋糕盒夾在燕窩與按摩儀當中花容失色,似乎連帶着她自己也跟着變得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