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年（其一）（二更）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孟御塵和師尊商議帶柳熠竹下山去置辦年貨，體驗人間萬象，畢竟年一過，她即十六了。
這可讓她和皚鹿喜出望外。
第一次下山，看什麼都新鮮。
市場上熙熙攘攘，玉石字畫，古迹文玩，吃穿用度，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三位公子隨便挑選，小店裏的料子，都是上好的材質樣式。”
臨行前，孟御塵特地囑咐她扮男裝。
柳熠竹輕撫粉碧色蘇綉錦緞疑惑不解，她從未識得如此材質的緞子，款式花紋都很新穎。這並不奇怪，平日裏，三人皆素綉白衣。
傅筱洞察其心思，“老闆，這蘇錦怎麼賣”。
“呦，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此緞乃是本店最好的料子花樣。”老闆笑意盈盈。
“唔，那當是我們熠竹君品味不俗嘍。”傅筱玩笑道。
“這可是要送予公子的心上之人，姑娘見了定能歡喜。”老闆趕忙說道。
柳熠竹不懂如何接話，痴痴看向孟御塵。
還沒等其開口，傅筱便道“便宜點，我們還要置辦其它。”
老闆連忙說“按最低價，賣予公子，小二，快給貴客包起來。”
三人再往前行，路過一家麵店。
“小麵館，名字可真隨意。”柳熠竹越發覺得人間奇妙。
“三位貴客，小獸一隻裏面請。”夥計聲音宏亮，拉長音調。
差點忘記，皚鹿這個小機靈也是頭一次下山，從踏出宮門那一刻，那小眼睛滴溜溜的，生怕漏下新奇。
“竹筍肉絲麵一碗，雜醬面兩碗。”
柳熠竹望着煮麵的大鍋，其上蒸蒸霧氣，麥香四散，伴着叫賣吆喝聲。
“這難道是書中說的人間煙火氣？”看向兩位貴公子。
“不止呢，好玩的還在後面。”
夥計端上面來，孟御塵夾了兩片嫩白的竹筍放入熠竹碗中。
“這人間的面也別有一番滋味。”
見她歡喜，其餘二人心中亦快意。
鳳吐流蘇，玉帶晚霞。
不遠處飄來濃濃的脂粉氣息，熱流滾動。
“姑娘們，瞅這公子生的，細皮嫩肉，好生俊俏。”乾娘拂絹，抖向熠竹君。
熠竹渾然不知，傅筱擋在其身前攬下，快步前行。
“怎地還害羞了呢？啊哈哈哈。”花枝亂顫。
孟御塵雙目似劍，乾娘閉嘴。
“我倒覺得那眼神凌厲男子更風神俊朗。”
“我喜歡着青衫的。”姑娘們竊竊私語，個個千嬌百媚，珠圍翠繞。
皚鹿回頭，眉頭緊鎖，朝她們吐口水。
華燈初上，夜色未央，幾人打算找一旅店住下。
幽幽小巷間，亮光徐徐。
走近看時，是一佝僂老婦，提着數只花燈叫賣，路邊攤販食客無一人購買。皚鹿看向熠竹君，眼神落寞，眉心幽暗晦澀。細看這花燈，粗糙的緊，似乎是老人自己手工製作而成。
“婆婆，花燈怎麼賣？”
“十文錢一個，姑娘，買一個不。”老人體態滄桑，聲音卻很年輕，眉眼清澈間緩緩遞過一隻。
“婆婆，我都要了。”熠竹湊近了說。
傅筱從荷包里拿出銀子放在老人手心，握了握。
“姑娘，心善得福。”
“原來人間有凄苦，也有無奈。”雙瞳剪水望向身後二人，皚鹿微微嘆氣。
“長大了。”傅筱安慰道。
孟御塵心中犯難，此番是否不該讓她知曉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平添煩惱。
慢着，婆婆怎麼知道她是姑娘？
關於新年，你有哪些家的記憶。
孟御塵童年影像都是晴紫家的，上高中后，他便獨自一人迎接新年。今年，打算除夕前叫大家來家裏“熱鬧熱鬧”，他當然是不喜歡的，但是，我只想見你一人，卻不得不和一群人在一起。這種借口，我希望你知道，卻裝作不知道。
最先到的是晴紫。正紅色抹胸高腰長裙，青木色捲髮，混血感滿滿。
傅筱帶了魚和餃子餡來。
竹竿和稻子帶了一大個榴槤，別問，問就是只帶自己愛吃的。
稻子挽着柳熠竹的手進門來，孟御塵早早擺好了拖鞋。
一眼瞥見穿着美艷浮誇的女生，輕撩熠竹的胳膊，畫外音：至於嗎？為了吸引眼球，無所不用其極。
這一舉動，不僅敏感的女生注意到了，也被孟御塵看穿。
自上次稻子意圖明顯的挑撥之後，這人在他心裏就不做好。本想找機會告訴竹竿，卻也不想介入女生之間太多，顯得是非。而她仍裝作無事發生的待在柳熠竹身邊，這讓孟御塵不得不多留個心眼。
相比稻子這般小女生心計，晴紫的直白更讓人欣賞，何況，兩家是世交。
出了窄巷，道路開闊起來。
“前面好多人，我們去看看。”話音未落，和皚鹿兩個已躍出幾米遠。
紅綃旋織，歡歌快舞。不似江南美女腰肢柔弱無骨，身量纖纖。髮飾明艷，臉上圖騰彩繪，大漠風情，粗曠通達。
“是婆羅族人。”傅筱伏在柳熠竹耳邊輕聲說道。
倏忽間，一小麥膚色女子上前拉住熠竹君，示意她加入舞隊。
柳熠竹落落大方，隨着調子模仿起來，皚鹿隨起左右旋轉跳躍，驀然金光籠身，髮髻四散，眾人皆為之驚異。
“九天玄女現身了。”
回眸，是剛才賣花燈的婆婆。
孟御塵見人群躁動，攬過熠竹，倉皇遁入夜空之中。
塌上，柳熠竹難以入眠，人間，她準備了一肚子的問題。
婆羅族，風月閣，九天玄女……
“以前啊，你是混沌，未開化。”傅筱倚窗而坐，一口仙氣，幾隻小小流螢閃閃微光。
“現在呢？”蟲兒散落熠竹君的發梢，忽明忽暗。
“人呢，有的時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你呢，是真傻，是福氣。”拂袖，流螢追光而起。
“傅筱，那你會做雜醬面嗎？”
“對嘛，這才是我的熠竹君。”輕觸她的臉頰。
入夢，一汪碧水，矇矓中，一紅衣女子立於岸邊。
“你是，你是何人？”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徐徐道來。
欲探究竟，飛身前去，斯人已逝，水風空落碧雲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