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整蠱遊戲
粘稠之物摩挲地面的聲音傳來,粘着濕潤水聲,細密地滾動過地面,像是被剝了皮的長蛇在攀附爬行。
那股讓人背後發毛的怪響越來越逼近,緊接着,巨大的衝擊力撞擊在了衣帽間的開合門上。
“咚!”
“咚、咚、咚……”
是機械的、規律沉悶的碰撞聲。一下比一下大,一聲比一聲沉,在幾秒鐘后,形制古老的木門破出不規律的洞口,有什麼東西迅速地從底下躥了出來,留下一道慘白的殘影。
它進入到了衣帽間當中。
除去它製造出來的那些聲響外,衣帽間中實則非常安靜,落針可聞。層疊衣櫃的縫隙間,沒有任何人類的身影,彷彿這就是一間無人空屋。
但“狗”沒有離開,它輕輕聳了聳黑色的鼻子,空氣中擠滿了一股怪異的臭氣,讓它無法準確找到那其中屬於人肉的甜香是從哪來的。
離遊戲結束還有兩分鐘。
它知道,目標就在這裏。
“狗”開始焦躁起來,它寬長的吻部微微裂開,露出腥黃色的獠牙,鼻子更是不斷地拱動,耳朵筆直豎立。它詭異迅速地爬行着,來到了數座衣櫃的底部,就地一趴,猛地將頭鑽了進去,黑色的眼珠幾乎要脫出眼眶——
衣櫃底下什麼也沒有。
它又開始更瘋狂地撞開那些衣櫃的門,裏面堆滿了款式略顯得老舊的西裝禮服,但除此外空空蕩蕩,沒有人類的行跡。
而在狹窄的空間中,裙子微微蜷縮起身體,把自己塞在衣櫃頂端、連接着穹頂部分的儲物櫃裏。亂七八糟的帽子堆在她手邊,她死死咬着手指,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時間倉促,當元欲雪同意她的方案后,她第一時間想到的躲藏地點就是就地一滾,藏到衣櫃底下。
但萬幸,那個著名的“頭着地的鬼蹦進來”的鬼故事及時拯救了她,讓她覺得遮擋物底部說不定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在最後時刻改變了方案。
衣櫃裏又是最容易被想到的躲藏地點,風險同樣巨大。參考過元欲雪的方案后,裙子利落地攀爬上了頂部的儲物櫃裏——只是儲物櫃雖然寬闊,那也是相對衣物而言。裝進一個人類,哪怕裙子身形嬌小,合上櫃門的時候都十分艱難。她甚至感覺自己彷彿被裝進了棺材裏,空氣呼吸不了幾口就能被消耗殆盡。
但至少目前為止,還算安全。
元欲雪同樣也躲在難以被夠到的儲物櫃裏。
對女性來說都狹窄得難以容忍的空間,元欲雪這樣身量比裙子更高一些的少年鑽進去,就更加狹窄窒息了。
但好在他的身體十分柔軟,幾乎可以彎折成任意想要的姿態,他曲着腿,腰部彎起來,看上去居然比裙子待的地方還要空有餘裕不少。此時元欲雪平靜地半躺在柜子中,聽見外面傳來翻天覆地的翻找聲音,彷彿那和自己處於的空間是兩個世界似的,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睫羽輕輕眨動的時間都規律的間隔着同樣的秒數——
彷彿處於待機狀態。
以前的元欲雪也經常被放置在這樣狹小的空間中。
沒有任務的時候,戰爭機械人會受到嚴格的管制。
形似“繭”的收容器皿密密麻麻地排開,元欲雪置身於其中的一個收容器皿里。透明的軟物質緊緊包裹着他的面容、身體、每一處器官,像是一個精密製作的倒膜那樣,連呼吸的空間都被壓榨的乾淨。
睜開眼時,鴉黑的睫羽會壓在“膜”上,光線穿過繭中,會被曲折成奇異的波段,對於機械人而言,那才是真正的黑暗。
現在的元欲雪就像重新回到了繭里。
他抱住了彎折的腿部,微微有些出神,黑色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層森然霧氣,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那些狂躁的、翻找的聲音,半點都沒飄進到元欲雪的耳朵里。
也就是這個時候,元欲雪看到了衣櫃的頂部,似乎密密麻麻地刻錄著某種文字。
那是歐洲中世紀的一種小眾文字,只流行過很短的一段時間。元欲雪將它和資料庫中記錄的文字形態進行對比,很快破譯了其中的內容。
前面是很密集的、無比潦草的連帶筆跡的一行字,都寫着“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眼過去,還以為整面櫃頂都寫着同樣的話。
但到後面,那句“對不起”又變為了“我恨你們”,再潦草的延伸下去,就只剩“恨”這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