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結、第一百回：

大星隕琅琊英雄命終黃泉，社稷崩九州大地洪水滔天

題《滿江紅?相爭持》曰：

江河滔滔，越前朝，沒古宗社。奮長戟，勒馬長鳴，舊德相敬。兩相裨騎訟鬩處，一朝功業頓成灰。兆白衣，抬櫬欲屈膝，多蒼涼！

奸臣宰，偽猶辟；相爭持，競河清。馳駿騎，洽洽蘭芝。萬人敵棄置塵土，千軍破重操耙犁。易人間，自然絕枯骨，冠前朝！

上回書說道，並侯篡位，景升外遁，眾錦衣直奪高宇，高宇受縛而跪於地，面露凶光，虎目圓睜，咬齒嚼唇，並碎鋼牙。宇文萍見宇如此，笑曰：“將軍順應天道，尚可歸原職，抑或建業之功，名傳史承，卻如何對面於新主，不尊矯詔？”宇唾其面，萍非嗔怒而拭之，宇曰：“大丈夫不與小卒為伍，爾走狗之言，最為荒悖！宇願隨先帝並西去駕鶴，豈顧身之後名”？萍聞此言，大笑不止，宇怒視之，萍曰：“將軍視先帝知恩，先帝未視將軍為勇士。”宇問曰：“此話怎講？”萍笑曰：“君臣之交視於隨常，曾有八王玉麟之佩飾，且不說王子服、遲銳等，便是那魏文圭，如何算得勇人？而將軍左擊狼居胥，功欺霍去病；右揚鞭燕然山，名壓竇伯度；鴨綠江前眾海寇雲霧散，名震四海，功蓋華夏！如何比不得那‘長城’之名？”宇知戰性多疑固己叛而未與，故宇知者愈多於萍，萍此番言語，宇不予多睬，曰：“爾言如豬尻之內氣，宇曾誓效於先帝，唯欲存一‘忠’字，宇誓效大齊，而非效爾黃口鼠輩！”萍笑曰：“如此便好。”自回報劉並侯不遲，令原老魯營散與邊關，令宇統親兵營衛。

卻說劉景升出離倉皇，悲於並侯之無情，又是無限忿怒，侯雖喚戰為父，然戰實年逾少壯，正是血剛氣堅之時，如何受得此等鳥氣？欲以利劍斷二人之孽緣，是夜輕裝軟扮，黑衣而着，夜而欲襲，躍上宮苑高牆，笑曰：“院牆投石傷人者，依律死罪也。”正嗟呀間，又思：相處十年之有餘也，此子之不可存世間也。雖有不忍，然陳兵臨境，戰恐侯可棄父，未免不可棄天下人，乃曰：“此正天道也！”

卻說回劉高宇與諸子講論故事，諸兒見老僧面藏於臂下，漸淚覆面，奇之，問何故，宇曰：“景升公之沒世，為叛逆之所為也。”眾義憤填膺而怒問何人，宇徐徐抬首，面如土色，大汗淋漓，目若深潭，舌顫唇動，泣曰：“彼叛逆其為我也！”有分數：去甲為魚炙，猛虎失爪牙其如膾肉；卸衣作俾奴，金龍卻羽衣怎奈跳梁？

宇常悲自叛之後而戰之視若于禁故事，常悔之信讒，自思此生必捨身於大齊，故於並侯前如豚犬一般，即錦衣之奴也，是夜告病，歇息於武英殿，借酒澆愁；卻正是天絕並侯，宇文萍常有篡逆之心，乃詐走景升，計敗高宇，絕四路之館驛，御眾將於國門；令欽天監謊報天象，引並侯往，一路凡以言語相撫，景升飛屋走瓦，隨之以後。卻是景升見此陣勢，恐行刺無果，是天下父子心之以並戰雖並侯生父，然情以作往年交，並侯亦為景升悲，戰思：天下與此子，恐非少慮。又思已亦為不義種種，心嘆謂皆同此行，便更凶目作慈目，思：只復觀此子罷了。含淚視之；恰至欽天監，戰見人暗掣利刃，屏后潛隱刀斧手，戰大驚，見眾人齊齊拈弓搭箭，戰大喝一聲，一躍而下，萍大驚。戰負侯與懷中，侯驚恐無視無聞，戰雖刀速疾如風，然二百斤硬弓仍貫戰左右，血流不止，萍大喝曰：“休傷我主，來人禽刺客，速救陛下！”此時並侯脫戰懷而出，小卒舉殿而飛走，於靜安殿咋呼，醒高宇，宇聞之大驚，取下倚天劍，拔劍抒帶，策馬飛往。時戰幾死，淚眼直望並侯，侯驚恐而後卻，萍喝曰：“殺此亂賊！”時候認得是劉景升，亦是泣而喚父，戰尋盤龍巨柱而倚，曰：“我以我之教為成人也，不想卻是如此毀敗。”萍曰：“陛下不得近於刺客！”侯視以戰，淚如決壩之黃河，時高宇下馬飛奔，未及見面，唯視劉景升持刃往近侯，身中數箭，並侯滿身血污，乃喝曰：“休傷我主！”劍透戰身，自后穿於前，戰只覺內如冰霜，作敞懷之勢，閉目垂首，彎腰微曲背而視以地，並侯再無止淚出之法，聲凄慘哀遠鴻，大哭曰：“父親莫離孩兒！”連呼凡三，高宇方知是劉景升，登時痰湧上喉，往後便倒，並侯負戰泣曰：“父教無毀，父教無毀。”戰強作笑顏，亦墮淚，曰：“父痛，休急，乞新上緩之。”胸血不止，並侯更為悲，曰：“天下父皇也。”呼而凡三，景升笑曰：“我來時乾乾淨淨，去了也不攜一點兒東西！”倚柱而倒，時忠臣聞刺乃至，見之，無不墮淚，旁萍曰：“陛下少思也，此賊也。”未及語畢，並侯嗔目，目色血紅，大喝曰：“此我父也！於東武廟大所供之，立祠千萬於天下，四時享祭，陵巨大以安我父，享三皇五帝之榮！”萍不敢多言，乃令金吾將軍封長冥引皂衣老景營入東武，負戰之棺，葬於興武陵，謚為興武皇帝，葬合天陵，長謚十七字，曰“平九州載安天下祖生萬物神威奮武皇帝”。眾人無不大哭，悲慘驚游魚，高宇頓地大哭，並侯高呼戰名，然縱如何呼戰名，如何悲慘而泣，所答之俱為可怖之寂寞，戰亡矣，眾人皆於寂寞中覺料此真。

卻說陳並驅子陳休齊率師北伐，御駕親征，浩浩蕩蕩七十萬人馬，滿山遍野俱插旌旗，一路破關取將，勢不可當，九江王頤統西戰場，掛西南帥，禦敵於國門之外；東領軍魏文圭絕以水道；遲銳深入南軍，將欲班師；北驅虜自葬斌后亦率軍往。聞京師亂，將士卒本銳當首腦，現俱垂首喪氣，頤便於戰事百忙中擇日與人同看九江山河，時正年近深秋、月冷花凋，紅葉於地受人踏碎，粉瓣與之亦同受碾，人盡無言，有人拾落花大哭，頤冰齒咬帕不至泣無聲，又魏文圭跪地攏落花大慟道：“花因入土而愈美艷！”頤聽罷，再無可止淚，將團扇遮面，兩足一軟，便亦跪於地，捧起落紅，盛於懷內哀泣，無人不與同於地大哭。是待陳兵又入，大破齊卒，頤立於陳之邢台之上，下眾陳兵齊降俱不敢抬首而視，頤見之忿忿，作《憶劉景升公》，即章引言也，作兩段而言，此續曰：

公輒盪世，邊民如禽獸形，出入無全衣以覆；露骨森森，無所喜惡，唯厭戰亂。中原人如何？衣裳出入，皮裘無奈便便之腆腹，樂其終日，而不知外亂。此謂之何也？邊民貧而恐闖蕩，不忍棄手中之可憐衣食；中原人富則唯寄己於心，不忍棄手中之多餘衣食。此謂之何也？愚民也，私民也！國之半余者人也，國之最惡者人也！此謂之何也？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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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朽也，國之將亡也，國之內外俱無人也！我齊民如沙，散而不聚，人知江南揚淮之煙火花，而不能曉當世將帥之大名；煙花娼婦之於世，不過辱父母之身，行禽獸之為；國鎮之重，厚載土地，土地之育糧米，糧米可供飽腹，人方則可禦敵之於家外，此煙火之功也？煙花見財帛如見親夫，國亡之與何干？不過另人而淫樂，此非唯娼賤，亦為爾為數之與多人所作為！

遍灑赤血於青天大地，丹霞映赤膽忠肝，國之昏睡，民之不醒。蓋憒憒之蒼生，悉世之朽也，國之朽也，人之不醒，忠世者何為？往矣，伊武之世益不存焉，安樂可使人倦怠，此宋之警也！今爾眾之有不醒者，我其以頸血濺之；後天下人之有不醒者，爾眾人當以滾滾之血炙其皙皙之膚！爾者本民也，恐原不過日耕夜卧，無慮於存身；平平之為人也，平平之步於市，平平之入軍，平平之功奪，眾事皆平睱若碧玉；爾等先前可為一金所反目，為一功而爭先後，亦為一娼妓所結仇；爾中可有聖人、可有常人、亦可有小人；生之無上下之暢樂，死亦無輕重以論鼎足；淡泊而生，淡泊而朽，豈爾輩畢生之所求？誰人生而不興建業之夢？平平之人，平平之仕，平平之為官，俱以為一日之不朽。

血盡灑社稷，飄黃紙宗廟間！骨正身影齊，銘朱紋懸樑堂！女兒先自崖前誓，男兒未可嘆無心。百萬鐵肩長城築，千億辣手怒狼賊；國門一御黃土育新初生芽，背水臨敵彰我大齊男女赤血丹紅心！枯草之向陽，敗葉隨風重新長；大雨冶黃河，清流入波國人始一心。國之亡也，留匹夫一身愧對九泉興夢者；我軍民之幸也，盡遺鐵血一滴染紅蒼天正顏色！虎嘯山崖前，今日方知先時渺小如禽鳥；獅醒星辰下，至此乃罷千年繩線拴！

頤看旁逍遙王殭屍，又淚下不絕，手撫文圭首曰：“花因殘落而美，真爾所思耶？若有不落之花存於寰宇，豈非愈加？我知我此出妄語，我不過……”未及言，犯由牌撇下，炮聲大鳴，眾喝聲震寰宇，人盡無雙，《盪世》再起十年，過道焚棧，背水臨敵，后乃不忍於言者。宇自京亂，知無顏對世人以面，乃掛印堂前，喬裝潛自揚，時陳兵長驅，將破揚州，宇于山上，見下陳兵皂甲鱗排如炭，甲光耀目，如陳黑鐵，宇仰天長嘆，取劍曰：“奴死也！是命也！兄弟，哥哥來了！”陳兵蹂躪大地，則於孱淫之邗越之所受之重挫，龍蕩滌其為傲之眾將，賊后見唯宇一人，乃上擁至，宇身被數刃，曰：“與君見於九泉。”身臨萬屍，敵以為神，不敢近前。卻說封長冥之往東武也，櫬舉丈高，帶飄十里，聞戰之故，人莫不眼掛垂珠，方自東武，聞陳兵破京門之門戶，是己調張翀等回京待命，冥急當歸，乃叩人家一戶，求於三日後葬景升公，並與沐浴更衣，待長冥遠，老婦謂其夫曰：“眼見這國之將亡也，留此屍不為禍耶？速焚之為上。”老人聞之怒曰：“我把你這賤人！為公之全身，莫說爾那條賤命，便舍我孤鴻野鳥般賤身何如！”乃親為戰盥洗，見公面泛紅光，威風如初，是夜也，滿屋紅霞，如神明様，是和尚引眾拜於外，復觀一紅星隕，其大如斗，原紫微大星耀眼如初，哭聲千萬遍琅琊！

是一日，宇文萍聚眾謀策反之事，忽人報劉並侯至，萍忙使眾人隱，曰：“正合我意，此人必言其父之事，而與我飲酒，至時我以摔杯為號，出將其醢為肉醬。”自出迎之，果欲相訴悲情，宇文萍佯作苦狀，是與之飲酒，是並侯醉，卧於桌上，宇文萍便將杯摔於地，眾皆出，並侯起而呼曰：“擒賊！”一人早將宇文萍按倒在地，劉並侯曰：“我父所教，從未忘於心；我師所教，亦於懷記。”眾人出則未及宇文萍回身，便將其首剁於地，並侯將先藏之鐵鎚爛其首。次日令將其九族並斬於市，又懸其屍凌遲之，人過而必食其一指長肉，接其血而飲於肚，其九族之屍俱點人油蠟，膏流滿地，滿城掛喪，奠戰之名。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陳兵此戰銳盛凌人，征戰一年，直長驅破天京。京中頑抗三月，終門破賊入，城中萬軍皆死傷無數，陳兵於外城燒殺淫掠，毀城牆，魚貫而入，本為安民之陳兵，言稱“替天行道”者之陳兵，於此時現其醜惡，無廉無恥，硝煙漫天也。為一財帛，兄弟反目；為一婢女，父子成仇。嬰兒泣於地，其母受奸於旁；女子哭於室，其夫受死於地。有賊負嬰兒於磨盤之上，縛驢騾於磨上，以火印着其股而使之牽巨磨，嬰兒猶哭，驢不堪火着而牽磨碾之，眾賊見之皆撫掌，旁卧小兒不知多少，皆如此作；有賊令人盡卧於石板之上，纏耕牛於犁上，將鐵錐扎其尻而使之拉大犁，人俱亂動，牛長號大叫而拉犁碎之，眾賊見之俱大笑，旁綁黎民眼見無數，皆同此為。亂箭發於逃民，亂刀剁於虜民。奸~淫宮女郡主，醉卧民妻官妾。種種不詳，喪盡天良。內外城之牆上碎琉璃，以刀刮削其牆而得其金；恐賊奪寶者食珍寶於腹中，則以刀剜其腹而取其物。可憐平日歡笑所聞之天京，已作十八層煉獄。不覺多日，賊人盡珍寶滿輿，死屍於地朽爛，惡臭滿天，雞犬不聞。陳見無物擄掠，方令破天元殿，眾賊又垂涎於宮中之貴什，皆狼咆虎哮而往，忽見五千人馬立於宮前，眾賊大驚，而少時視之皆病殘軍也，眾敵乃狼視而欲前突，忽見殘軍皆舉煙硝火把，火亮其眾，視之無不面色昏黃，肌垂肉隱，雙眼深凹，然俱面色沉靜，時眾賊方見帝宮下火把丈排萬數有餘，此骨血所圍之城郭，此鐵甲所築之檣壩！隨賊之驚聲愕嘯，隨賊之前突喊殺，為首者將火把擲之。

火着矣，噬向這耀眼之金魂；火着矣，噬向這鐵擊之羅漢；火着矣，噬向這銅鑄之天將；火着矣，噬向這天地之朝梁。帛玉柱於火中崩毀，紫金梁自火中輪迴；叛民者於火外自罪，盜國者自火旁自慚。天元殿紅勝平朝，炎火龍升告天主；紫微星重耀大地，亂賊無面對騰炎。撼天地，泣鬼神，淫郡主奸賊淚垂衣襟；彰百世，標青史，盜大國反逆泣向宗澤。火吞天下人之大志，風骨無存，定使後人起抗復明；火焚大地人之精挑，斷我脊背，必使子孫跪地拜膜。雄壯之火也，永垂之火也，化忠骨作飛灰，往蒼蒼之天，蓋百川，卧大地；悲慘之火也，悲戚之火也，化殘意作新向，卷滾滾長江，填大河，阻大川。本應焚毀奸惡，如何卻向忠貞；本應焚毀腐朽，如何卻喪新思？此火當照耀百川，此火當永銘大地！當與山河同在，與日月共存！斯巨火着矣！焚盡了大齊於終存之勇士，亦焚盡了大齊於終末之榮華。

賊已去矣，往毀九州剩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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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福祉；天京之破也，唯存碎瓦殘垣並腐臭之殭屍。人稱原京師為“糜窯”，與“腥窟”同謂。歸者哀鳴，搜家余之物；歸者哀嚎，尋漏網之親。皆翻碎瓦尋物，見：

天暗雲黑，雖平明日照，不得透蒙蒙凄慘；草枯花隱，縱明媚春光，無何起芸芸生靈。寒鴉於春日亂飛，叼啄屍身作白骨，仍有僵腐百萬；哀鴻於春日遍野，將欲起身飛北茫，凄慘大火滔天。堅牆倒，民屋摧，窗欞碎木遍地成成；城牆倒，宮殿摧，金瓦銅碎遍地了了。遠人累欲歇，辨硝煙灰暗縱橫作炊煙；餓莩餓欲餐，嗅焦屍惡味盤繞作糊食。婦女掩鼻，難聞死屍；男人喪膽，恐懼亡魂。地滿森森白骨，田陳腐爛血肉。難聞雞鳴狗叫，何聽馬嘶牛啼？天神逍遙歸來，難無視此戚戚景象；鬼魅出遊猥瑣，亦驚見此慘慘人間。牛馬尋死人，繞破城萬圈不見真身；無常找亡鬼，遍焦地百轉無視其魂。判官焦頭爛額，地藏手足無措。天庭開闊，縱凌霄殿亦開難聚善魂；地獄寬敞，既層十八皆滿何容惡鬼？

是無數翻瓦尋人尋屍尋物者，有一人着皂袍，以黑襆頭遮住面容，身形高大，肋下佩防身鋼刀，面色凝重，已尋遍半座城池，未見一人，汗流滿襟，終於一處碎瓦中尋得母子二人，母已死，為護子而受奸者也，賊奸后便受殺之，負子於身下，子半身沾母血，觀其面，始齔韶年也，恐其死，乃喚之，須臾醒目，黑袍人將着一塊蜜，曰：“小子欲食一蜜耶？”小子驚問曰：“爾是何人？”彼曰：“我與你非親非故。”小子問曰：“我母何在？”漏視之，大哭，彼止其口，曰：“我之所以拯你於碎礫下，是見爾與我子相似，故如此事。國歸賊也，爾當負此賊窩而復爾母仇，若無此心，則爾當與爾母同卧於瓦下。”小子止泣，黑袍者回身便走，小子左右視之，荒蕪之境也，舉目皆翻瓦之人，不覺淚下，兩步作一步趕上，黑袍者憐之；見其衣服如此，乃取袍與之，被之於其身，露數纏腹之細布，下着盤龍錦裙，上帶一麒麟飾，乃劉景升與二十八勇之物也，其人開細布，曰：“子曾見血否？血非怖物，其意為人之魂，人身有血川流，血供人存。古今俱有‘灑血’等語，血為人休風也。”細布內俱以血染，小子忙褪其袍曰：“我不以我母血為恐怖，恩人如此重傷，需袍者恩人也。”彼輕笑曰：“不知子欲為皇上否？”小兒曰：“皇上自無敢當，后自得個富貴便了。”彼聞之嘆曰：“富人不等於窮苦，想邊民而遠志，而近民則享安樂。”怒曰：“我告爾小子，無鴻鵠之志，何來長遠之思？”小兒曰：“欲為皇上，則頭落如何？”彼曰：“天下人之命當排於己前，若無拯天下之思，則為碌碌眾生之一，無用之人也！帝無道則討之，皇無能則伐之，此古今之道也！”嘆曰：“富人子無遠志也，幸年尚小。”又問小兒曰：“爾覺皇上為何？”小兒思索而答曰：“錦衣玉食，然恐未好於我多少。”彼大笑，曰：“現我方醒！”小子見了彼腰懸之麟飾，問曰：“恩人為朝中人耶。”彼笑問曰：“爾如何知之？”小兒指飾曰：“此為勇士物邪？”彼曰：“非也，不過偶於地上所得。”便棄於地，引小子走。

是大雨傾盆，連降三日，國北七郡暴水漫腰，死人無數，每日大雷巨閃，人悉遑遑。劫後餘生之高宇終往京城，欲再回思前時之盟誼，身各處皆如鱗之傷，行走不便，受一橫木絆倒於地，起身視之，前有一閃光物，連透三層碎瓦，翻而視之，乃一麒麟飾，捧而視之，見其後有字書曰：“勇士之名，非他人所賜；剛烈之性，唯自己可銘。高宇者，勇猛之形從未變之，光榮顯耀從未離身。傾訴永恆之誼，仍是當時少年。”正刻一“勇”，高宇圓睜雙目，不覺淚下如雨，翻來去之。此高宇夜夜之所求也，現方知劉景升並無罪意，仍待若兄弟，悲己之猜忌廢二人之盟，好壞皆己所思也。今頓開心鎖，瞬悟金枷，自所欲者戰之信也，既知未失，劉景升不見矣，自罪矣，而覺此物不過一石，自覺得之而無用。高宇拾起而走，不過幾步，撫於章上，而覺其物舊，則又擲於地。月色皎潔如霜雪，月光清素如秦女之挽紗，更於夜覺其悲涼凄慘。

故事絕矣，此即《琅琊英雄志》也。后朝帝賜錢於琅琊東武，令東武守官大起祠堂，題名“靖英”，方圓一百里規整，中有紫微正殿，二十八宿偏殿圍之，請國師排天罡北斗陣勢布屋，皇帝敕書牌額，御筆親書“前朝聖賢英雄堂”，百姓四時供奉，殿中一應享祭無絕，每日必有鮮羊健牛祭祀，中起廟宇，眾僧誦經不絕於耳，人傳常有英靈顯聖，皆尊劉景升為聖帝皇君，稱眾王公為護法神尊，正殿塑三丈高劉景升神像，兩廊排眾公王侯，皆妝塑二丈五六之長。高懸《盪世歌》圖，牆上皆塗畫戰等南征北戰東征西討之象。門前兩匹跪石馬，左一乃宇文萍，右一乃毛潤宇也。是廟求子得子，求女得女，凡有願意，必有顯靈。凡有大旱，求之而得雨；凡有大災，拜之則俱除。年年拜禮，歲歲頂祭。史官秉筆公正，萬民傳言無私。青史有料，丹青有言！後人有歌嘆惋題於其上曰：

初生東武逞雄豪，紅星顯耀山河摧，聲名咽，花月夜。

少小才稱早慧兒，書入目，不相負。華年一襲滄海珠，文武雙標金鸞下，衣貂督將稱北邊。

騎相併，步相戕，大營馬出踢亂草。茅廬初出計，名飄牧遠旗。

超凡脫俗英名著，豪靈追鳳錦華年。玉母瑤池逢舊友，遷緣處，碧波湯。橫旗立眉獄檐下，笑對五馬封侯人。

九馬促引巨擂升，陽光處明金殿旁。江並大河兩間阻，長城一名衛國都。

國梁撐，邦木支，淵淵深水射影茫。左迎奸，右擊侵，不愧英雄姓名齊。

南京破，北都平，胡馬呦呦奔北歸。護大國平坦，欲太行崎嶇。三勤王，五臨邊，忙狼鼠竄焦岩夾，北風重塗土地等。

大船臨大洋，四極斂大霧。仙山出幻海，神殿隱真身。

一旦失天下，悲歌唱《后~庭》。殿前飛鳥散，宮上金龍飛。虛幌天下重屯霧，美艷妖人舞賊前。

八百年，聲猶在，後人欲談冢中人。哀鳴冢中前身悲。冢中笑，何須悲？今此一生未有遺。

正是：人在何須悲歌挽，此心仍歸琅琊旁。有分數：一句凱歌名雄錄，青樓暢意書英姿。直教：安歇旅人出鞘百辟刀，方言山河無處容我行。正有後人評說眾人，《琅琊英雄志》為戰所令作，中必有不實者，且看後文《大齊輔臣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