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京都大學（三）

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認真地看着我，說著這樣的話。

打我十八歲成年起，我父親便帶着我參加各種商業宴會，後來我也會參加一些夫人小姐們舉辦的茶會，每次都有設計師為我搭配服裝髮飾，精心打理的模樣當然也會受到旁人的稱讚，但大多像陳墨言的繼母一樣，有口無心。

明月曾教過我，這世上真心的人不多，生意場上的笑面虎卻不少，公司里能信任的只有母親留下的心腹，在外人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要將自己真實的想法表露出來，便是起了衝突、受了委屈，臉上的笑容都不可落下。

而慕容，說實話，我們彼此並不熟悉，今天是我們第三次見面。正因為如此，我們之間，沒必要奉承，也沒必要刻意貶低。慕容看着像是一個很真實很簡單的人，他生的好看卻不刻意打扮，作為醫生言寡卻不缺少對病人的關心，那天在醫院他甚至下意識地關注我健康與否，換而言之，他不像我。我一直認為，就像光影生來對立，越真實的人，對虛偽就越是敏感。我雖說不是滿口謊話，卻也絕對不算真實。他這樣的人，願意這麼認真地稱讚我，說實話，我很意外。

又或者，他這樣的人，無論對待何事都是如此認真的態度，和我並沒有關係。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方才愣神，連笑容都淡了下去。我有些懊惱，笑着道謝，瑾瑜和學妹已經為他這番話折服，連連感嘆。

我們很快告別學妹，轉道去了校外的咖啡廳。各個大學負責展覽事宜的老師到齊之後，我和瑾瑜打算開始商討展覽的過程，忽然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一杯拿鐵。”

然後，就有一個人徑直走到我身邊，屈起食指輕敲桌面：“寧靜，給我挪個座。”

是陳墨言。

“你怎麼來了？”瑾瑜一見他，就先我一步問出了聲。陳墨言似乎不大願意搭理瑾瑜的樣子，在我旁邊坐了下來。他解開西裝外套，微勾嘴角：“陳氏已經投資這次的醫療展覽項目，我是陳氏負責人，陳墨言。”

瑾瑜的助理上前彎腰在瑾瑜耳邊說著什麼，恰好這個時候，助理打來電話，說是陳氏加入項目，董事長的要求是，不可怠慢。

老師們紛紛與他問好，陳墨言也一一回應。只有慕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我在一旁連忙笑着介紹：“這位是中心醫院的慕醫生，負責醫院那邊的接洽。”

“慕醫生。”陳墨言也朝慕容頷首。

陳氏的加入，使我們不得不對項目安排進行改動。我將大學進行劃分，由三個人分別負責，慕容和各位老師都沒有異議，瑾瑜也點點頭，不想陳墨言卻道：“我要和蕭瑾瑜換。”

我看了一下分配，我本來安排好有幾個展覽規模相對較大的學校由我和瑾瑜一起負責，工作之餘若是他遇到什麼麻煩也可以及時與我當面溝通。只是想到剛剛電話里助理說不可怠慢，我便詢問瑾瑜兩人交換是否方便，瑾瑜對我的安排向來是無異議的，當下就答應了。

接着我們又一起確定了展覽的大致內容、時間、場地的佈置、安保人員的安排，包括大學城的總展覽和活動，也做了一個大體上的梳理。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我們送走各位老師，也打算離開，這時候，瑾瑜和陳墨言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杠上了。慕容還沒走，他站在我身邊，看着他們兩個，淡淡道：“他們對彼此的意見好像很大。”

果然像慕容這樣的人，無論看什麼都很通透。我笑道：“是啊，說起來他們兩家沒有合作，也沒有競爭，我們畢業之前兩人也沒什麼交集，可能是磁場不對，一見面就這樣。”

慕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帘垂下，格外好看。

“對了慕醫生，怎麼還不回去？”我見門口只剩下我們四個人，不由問道。“我馬上就走。”慕容淡淡地朝我笑了一下，那雙如綴星辰的眸子也看向我，“寧靜小姐呢？”

“我家司機說路上有些堵車，而且車子好像還出了一點問題。”我已經想好了，一會兒再打個電話，若是路況還是不好，或者車子需要修理，我就坐瑾瑜的車……

“寧靜小姐，坐我的車回去吧，順道。”剛才還在和瑾瑜對峙的陳墨言突然走過來說。我剛想說不，又想起那句不可怠慢，看了瑾瑜一眼，便笑着應了下來：“那就麻煩你了。”

“到家了記得給我發信息。”瑾瑜看着我坐上陳墨言的車，好像很不放心的樣子。陳墨言聽到這話，冷哼一聲，只叫我系好安全帶。

慕容站在一旁，看着這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慕醫生，我們回頭見。”我笑着跟他再見，慕容點點頭，一雙眼睛像黑曜石一樣，在黑夜和燈光下閃着淡淡的光。我移開視線，向瑾瑜搖搖手機表示到家會發信息的。

車子發動，陳墨言一腳油門，跑車便離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