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謝家（二）

走過玄關的時候，我已經聽到了外祖母微微顫抖、有些沙啞的聲音：“寧靜啊……”

“欸，外婆。”我快步上前，伸手扶住走路已經顫顫巍巍的外祖母。她頭髮花白，眼睛渾濁，似乎是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她緊緊地抓着我的手，又喚一聲：“寧靜啊……”

我疊聲應着。

輪椅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伴隨着低低的咳嗽聲。我抬頭望去，看到徐姨正幫外祖父推着輪椅向這邊過來，外祖父的頭髮比起外祖母更白，面容也更為蒼老，他的一雙眼睛仍如同以往一般深沉，只是不如過去那般銳利了。

“外公。”我笑着喚道。

外祖父沖我點頭。他性情本就沉默嚴肅，鮮少會有笑的時候。但他對我的母親是真的極為重視和疼愛，不僅將她捧在手心裏，更將自己畢生的經驗都悉數傳授，沒有因為母親是女孩兒而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是真真將她作為繼承人在培養。

所以母親過世之時，外祖父還沒撐到挑選出下一位繼承人就病倒了，他一倒，謝家就像被抽掉了主心骨，在外力的衝擊下，一下子就垮了。

獨女離世，謝家垮台，外祖父母大受打擊，所幸是終於緩了過來。從此遠離商界，偏安一隅，再不踏足權力的地界。

“寧靜啊，這段時間累着了吧，你看你都瘦了。”外祖母分外心疼地抓着我的手，“在公司很辛苦吧？都忙些什麼啊？”

我尚未回答，就被外祖父的咳嗽聲打斷了。他坐在輪椅上，沒看我們，說道：“寧靜公司的事，你少問。”

外祖母一噎。

我輕輕地笑：“只是些小事。”

見我沒有再細說，外祖父也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聽着外祖母對我噓寒問暖。吃過午飯，我拜別他們。秋日並不溫暖的陽光下，我回頭，看到徐姨推着外祖父的輪椅，外祖母一隻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一隻手向我揮別，目光中仍滿是殷切。

我想，他們大抵，是很期望我來的。

只是，謝家終究是大不如前，如果因為我與商界再有過多的交集，不是好事。

我護不住謝家。

有時候看着外祖母小心翼翼的面容，我心中不免唏噓感慨。外祖母出身名門，丈夫是商界叱吒風雲的人物，女兒優秀，結婚後也有了孩子，幾十年可謂順風順水，讓人極其羨慕。但自我母親去世，謝家從如日中天，一下跌落崖底，還失去了唯一的繼承人，短短几年，跌宕至極。外祖母也不復往日，只是幸好，還有外祖父護着她，不至於經歷太多風雨。

其實，他們如今能安安穩穩地守着謝家老宅，在我看來，已經是莫大的幸事了。

車子慢慢地行駛，經上次一事，司機在這段路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謹慎。到了上水鎮，我下車環顧四周，帶着司機往鎮子裏走。

上次的調查，讓我把範圍縮小在了摘星樓。

摘星塔位於木雕館後面的那座山上，循着小路向上，其中的一條分支就通往了摘星塔。我讓司機留在了山下，自己一個人上了山。

摘星塔，故而是高可摘星，且支點範圍極小，塔身的構造也不同於常，其設計之精妙，遠非凡人能想像。公司也從未說明摘星塔的設計師是誰，想來是怕圖紙引來覬覦，想在完工之前保護設計師，只是不想，接連兩次，上水鎮的項目都不曾完成，設計師的消息自然也就無從得知。

我站在塔底，沒有往上走。我對建築沒什麼建設，看這尚未完工的塔也看不出什麼名堂。我沒有再花費時間在摘星塔上，轉身向山下走去。

這幾天，我越來越覺得，周文川像是真要拿下上水鎮的項目。

而以我對周文川的了解，他既敢放出風聲來，手裏就一定捏了唯一的突破口。

問題出在摘星塔，但若是他找到了設計師，好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動靜不會小。

那麼就是圖紙。

要麼，他已經拿到了圖紙，而且圖紙僅此一份。

要麼……

他找到了解決當年上水鎮項目被迫中斷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