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變(二)
“要不,待會兒我和你一起?”陳墨言問我。我一聽,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不行,這樣會適得其反。”我和陳墨言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同時出現,否則,謠言就會愈演愈烈。我瞪了陳墨言一眼,照理來說陳氏現在的狀況也不會好到哪兒去,陳墨言怎麼還一副不嫌事兒大的樣子。
“我和你一起。”慕容突然出聲,“寧靜小姐,你是除蕭氏以外最大投資方負責人,我是中心醫院的醫生,況且,你就代表了蕭瑾瑜先生,這完全說得通。”
我忙不迭地答應了,陳墨言卻不大高興。要剪綵了,慕容拿着剪刀,我提着裙子走上台去。剛剛我和瑾瑜發言的時候已經表明了立場,現在我再次出現在台上,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應,倒是慕容,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其清冷的氣質和雋秀的面容引起了好大一番轟動,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慕容將剪刀遞給我,我小心地接過來,沒有碰到他修長如玉的手。我正要剪的時候,不知為何手顫抖了一下,手中的綢緞就要滑落,忽的有一隻手握住了綢緞。我只低聲道了一句謝,沒有抬頭。因為我能想像到那雙像黑曜石一樣純粹沉靜的眸子離我有多近,如果此時我抬頭了,屆時在記者眼裏,在網民眼裏,就是另一幅畫面了。青年才俊的醫生,溫婉清和的寧氏長女,若是有一張對視的照片,這場背後有人暗做手腳的“三角戀”就會變成“四角戀”。那時,就算提前部署話題導向,也不會有任何作用。不僅寧氏、蕭氏、陳氏的情況得不到緩解,慕容也會被牽扯其中。
到那時,就是功虧一簣。
剪綵下台之後,我托陳墨言和趕來的明月幫我照看着展覽,自己一個人去了洗手間。
站在洗手台前,我任由水龍頭嘩嘩地流水,今天場面不受控制的被推進,各種各樣的場景反覆地出現在我的腦海里。
我承認,是我懈怠了。
大學畢業那天晚上,明月約我去海邊散步。我記得海浪拍岸的聲音,記得應當被風模糊,卻不知道為什麼格外清晰的,明月的聲音。
她說,寧靜,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我是寧氏長女,父母是商業聯姻,寧氏集團也因此獲得多方支持,在商界的地位日益高升。我父親膝下尚無男兒,同族兄弟似乎都無意接手家中企業,寧氏理應交到我的手上。
而我母親去世前為我留下了不少產業,足夠我生活,我盡可以去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明月說,我不必如此,強逼着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母親為我留好了退路,只要不爭,就能安然無虞。但是,寧氏集團未來會如何,會交到誰的手裏,都將成為未知。
我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想好了。
進公司之後,明月教我的,我明明都記在心裏。我練習微笑,嘗試着與任何人相處都溫和以待,是不想讓人抓住把柄,卻忘記了應有的警惕,忘記了微笑不是溫柔,而是為了藏住鋒利的爪牙,藏住未打磨好的劍的鋒芒。我用特殊的名分保護了瑾瑜,但僅僅這樣,根本躲不過那些數不盡的暗箭。今天是陳墨言,或許明天就是慕容。這次躲過一劫又如何,不過是懸崖勒馬,險些釀成大禍。
我長嘆一口氣,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正好遇上明月來找我。她面色凝重:“已經查出來了,是董事會的周總,是……周夫人的哥哥。”
“周姨的哥哥,寧意的舅舅。”我喃喃道,“不錯。我爸那邊怎麼說?”
“董事長他……”明月頓了一頓,“他把事情壓下來了。”
我輕輕笑起來,漸漸地,笑容中泛了冷意。
父親再娶,本無不妥,怕就怕,有的人,當上了董事會的股東,卻不滿足於現狀。我看多了豪門爭權的戲碼,不欲與周姨如何,左不過是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人都是自私的,客氣客氣也就過去了。但我不清楚,周家想要的,周姨知不知道,寧意知不知道。
這就是我的生活,是我自己選的,要爭奪、否則就會被搶奪的生活,看似風平浪靜。每一次明月提醒我小心董事會,我都要把接下來要走的路一步步算好。我一路走來,小心翼翼,用謊言武裝自己,卻因為最近暫時的順遂,忘記了權力背後有多麼陰暗,忘記了我是怎樣害怕,又怎樣不甘心才做出的選擇。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