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第 178 章

第178章 第 178 章

日頭落下一半時,外面已開始熱鬧起來。

長長的街道,走一段便能遇上個燈販,在家等了一整日的孩子呼嘯而出,瞅見花燈便嗷嗷想要,最後無一不被家中大人拉着手往前走,邊走邊哄——急什麼,前頭還多着呢。

剛過了花燈劫,又遇美食關。

當爹娘的頭疼的扯着自家的小祖宗走,哄的差不多,就直接開始吼——吃什麼,出來前不是剛吃飽么!

最終被磨的受不了,還是掏出兩個小小的銅板買上一點點,可這對孩子來說已經足夠,一個個兩眼發光的接過,又嗷嗷的往前瘋跑!

“慢點!當心撞着人!”

“小心!”關鍵時刻,一隻手握住長公主的手臂,將她輕輕往旁一扯,瘋跑的小娃娃沒撞上長公主,卻撞上了李耀,男人骨肉堅硬,巋然不動,倒是小傢伙被反彈後仰,李耀眼疾手快,手中玉臂未松,又飛快彎腰扶住小傢伙後腦,將他撈回來。

孩子的爹娘追了上來,一見長公主穿戴和隨行,當即將自家孩子拉扯回去,連連賠不是。

長公主淺淺笑着,沖對方搖搖頭,無妨的。

孩子爹娘大鬆一口氣,再三道歉才帶着孩子離開,邊走邊訓斥,小傢伙也終於消停,捧着剛剛得到的美食,乖乖走在爹娘身邊。

這一幕映在長公主眼中,將她的眸光捂的溫暖柔軟起來。

李耀靜靜看着她,鬆開手,轉身往一旁走。

太子正在一旁看燈,都是民間的手藝,與宮中華麗的宮燈又不一樣。

“阿姐,喜歡什麼樣的,我給你買。”

長公主一眼掃去,只說:“你想放燈就去買,別借我名頭。”

太子:“我自是要買的,那你呢?”

長公主:“人多,太鬧了。”

太子一想也是,阿姐也不適合跟着一大群人擠來擠去,撩水放燈。

於是,太子給長公主指了幾處位置,都是他白日閑逛所知,能看到水鎮燈會的景貌,也不會太擠,長公主應下,與太子分開行事。

剛準備換個地方時,長公主下意識看了眼身邊,不見李耀蹤影。

轉念一想,他此刻理當隨侍太子,跟着她做什麼呢?便也沒有多問,一路去到了太子指的拱橋亭。

這是處建在一座拱橋邊的涼亭,因高出水位許多,得下到橋下才能放燈,而且遠離燈會的中心位置,所以幾乎沒什麼人,但等到燈會結束時,這裏是散場必經之路,那時人就多了。

護衛先行查看,確保無誤,暗衛就位,長公主這才步入亭中,臨水落座。

可惜,這裏也不安逸。

夏日蚊蟲本就多,這涼亭還臨水,越發要命。

珮蘭姑姑都不用提燈,伸手盲拍就拍死了好幾隻,不由道:“難怪這處人少,這蚊蟲多的能把人抬走!”

長公主張了張口,忽然左手拍了一下右手,也拍死一隻,細密的瘙癢慢慢散出來,細膩白皙的手背上很快浮起了一個小疙瘩。

“這不行!”珮蘭姑姑打算換個陣地。

就在這時,李耀神兵天降出現在涼亭外,他手裏提了一堆東西,見到人了,失笑道:“魏娘子叫人好找。”

說著,他走進來,把手裏的東西遞給珮蘭姑姑。

有路邊買的小食,有幾個紙燈,還有一個小香爐,裏面已經點燃了。

珮蘭姑姑樂了,其實長公主身上有夏日用的香包,可到了外面,蚊蟲源源不絕,這燃香就比香包更頂用。

“李郎君真是細心,這都是剛剛去準備的?”

李耀:“因時制宜,也不難弄。”

珮蘭姑姑十分欣慰,看李耀的眼神都更加激賞,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

李耀生的一表人才,又得太子青睞,在長公主面前,不卑不亢,卻處處含着無言的細膩與周到,這很難得。

若殿下身邊有這樣的人相伴……

“你來這幹什麼?”長公主不解風情的一句話,直接掐斷了珮蘭姑姑的遐想。

李耀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郎君怕魏娘子在這無聊,特命我前來作伴。”

“不需要,東西我收下了,你就不必陪着了。”

李耀直接在旁邊的位置坐下。

長公主見他如此,語氣壞起來:“誰讓你坐了?”

李耀:“娘子能不能講講道理,我一路揣着許多東西找過來,累了行不行?坐下歇會兒行不行?”

長公主順着他的目光掃去,除了這涼亭,附近還真沒有適合休息的位置,更何況這鄰水之畔蚊蟲甚多,亭內燃着香,自是比其他地方要舒服。

長公主看着與自己保持着禮貌距離的男人,目光在並不明亮的亭子裏,也一點點沉了下去:“只是小憩?”

李耀正用袖子把小香爐的煙向四周輕掃,聞言頓了頓:“什麼?”

長公主:“只是累了小憩片刻,沒有話要說?”

李耀坐直了,沒有立刻回答。

長公主:“你沒有要說的,那我就說了。”

此話一出,珮蘭姑姑沖旁邊的護衛奴婢使了眼色,眾人紛紛退至亭外,給了亭中人說話的地方。

“李耀……”

“有。”

長公主的話被打斷,李耀神色淡定:“剛才沒想到要說什麼,現在忽然有了。”

“魏娘子會常常想起曾經那位將軍嗎?”

一句話直擊心底,長公主瞬間變了臉色,腦中不由晃過一個人來。

可笑的是,她其實已不大記得清那張臉,刻鑿在記憶深處的印象,是他總是身穿黑甲,手執長戟,笑起來聲音很大很爽朗。

在那些艱難危險的歲月里,身為長公主,她其實遇見過很多男人,但這些人里,能留下印象,或者說有資格讓她記住的,寥寥無幾,就連那人,也是因為做什麼事響動都大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直到他在戰場上被匪賊萬箭穿心,再也沒法開口說話時,她才從他親近的將士口中得知,其實他只是不知如何親近她,聽說長公主喜靜,這才故意大聲說話,大聲朗笑,做什麼都大動靜,這樣,她便會主動找去,哪怕是一頓軍棍,他都能在軍帳里揉着屁股笑……

多幼稚可笑,可她偏偏記住了。

還有許多人,來了又走,淺淺一段交集,便沒了結果,她本也沒心思在這種事上求什麼結果。

只是沒想到,李耀連此事都知道了。

定是太子相告。

長公主默默的在心裏記了太子一筆,索性順着李耀的話說下去:“原來你都知道了。”

“知道啊。”李耀答的自然:“人家對你一片情意,卻被你打了板子,你嫌他親近的方式聒噪擾人,他便上了戰場,永遠都不再吵你。就連他墳堆都長了草,你也不曾去多看一眼。”

三言兩語,每一句細細分析都是事實,可拼湊在一起,便總有些斷章取義的挑釁,長公主果然動了怒:“你再說一遍。”

李耀看向她,眼裏泛着清淺笑容,“不過話說回來,他若在天有靈,便該知道殿下雨露均沾,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無情,心裏自然也能平衡許多。真要怪,也是怪自己眼瘸,瞧上了如此人物。”

“說得對。”長公主不怒反笑,只管挑着無情的話說:“本就是這些人自己的意願,我從未給強迫半分,所以他們是傷情也好,傷身也罷,生死與我何干?只因這人覺得自己付出了一腔情意,被他付出情意的人就該負責,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涼薄冷言似冰刃襲來,李耀見招拆招,並不見慌:“說的有道理,所以殿下一顆心端的四平八穩,沒有留下過任何人,這就很好。”

長公主張了張口,竟啞口無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他將了一軍。

不等她反應,李耀再度開口,徹底佔據主導地位:“所以我要與殿下說的,也不是這些前塵往事,而是正經事。”

城內的河道映着沿岸的燈火,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已開始有河燈悠悠飄過。

“我雖與殿下相識不久,但其實很早以前就聽說過殿下的名諱。”

“記憶里,國中最亂時,一個村落都能集結成一支軍隊,鋤頭鐮刀,這些原本該用來耕種農田的器具,自拿在手裏起,便成了兵刃,民不聊生,烽煙四起,真的讓人多看一眼都感到絕望。”

“萬幸的是,兩位殿下出現了。在眾多力量中,唯有兩位殿下這一支名分最正,勢頭最猛,所以才能在最快最短的時間內令天下歸心,有了今朝的安寧和復興。對很多普通人來說,他們可能都不曾得見殿下真容,但談及你們,心中多是感激與肯定。”

說著,李耀看向長公主:“也包括我。”

長公主眼神輕動,微微避開了李耀直白的眼神:“所以呢,你總不至於要說,這段日子來大獻殷勤屢屢糾纏,是因你心中或是感激或是仰慕之類的情愫作怪,李耀,你可不適合說這種話,當然,我也不信。”

“殿下十四歲離宮,顛沛流離,吃盡了苦楚,若要談及此處境中的經驗和教訓,恐怕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然而,當殿下重回尊位后,所面臨的問題和敵人,又是完全不同的一波,說的誇張些,可能還得從頭學過來。”

長公主眼神一凝,重新看向李耀,目光暗含審視。

李耀侃侃道來:“對百姓來說,誰當皇帝一點也不重要,他們要的只是安居樂業,太平盛世,但對朝中權貴來說,誰當皇帝,直接關係到家族未來的榮辱興衰,權勢的爭奪,是不見硝煙,卻更殘酷狠辣的戰爭。”

“方才我說,兩位殿下之所以能領天下歸心,是因名正言順,但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條件。若實力不濟,就算是真龍天子,也能被打成鼻涕蟲。”

“殿下一直跟隨太子左右,深得太子信賴,想必手中是有些手段的,殿下對太子來說,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存在,甚至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們依然要像往昔那般扶持照應,共同進退,但這個結果,勢必令許多人不滿。”

“要得到權勢,就要得皇帝青睞,朝中又豈能讓長公主獨佔大權,一個人就成為皇帝的一雙手?”

長公主並不見驚訝,可見李耀說的這些事,她都想過,只是從她的神色可知,這個問題還並沒有得到解決。

李耀不動聲色的將她的表情收入眼中,又道:“殿下從龍有功,說位居首功也不為過,但這種榮耀本就是雙刃,能將您奉至高位,也能讓您萬劫不復,尤其……你還是個女人,要用政治來操控、或者對付一個女人,簡直易如反掌。比如,拿您的婚事做文章。”

李耀一口氣說了很多,直到這裏,長公主算是全明白了。

她輕輕呵笑一聲,身體放鬆下來,甚至換了個更閑適的坐姿,好整以暇看着他。

李耀見狀,繼續淡定的說:“殿下手中有權,可能還不小。京中權貴無論選哪一家,勢必會打亂原有的派系權力分割,但若您誰也不選,而是堅定地站在陛下身邊,那麼您面臨的所有人,都會成為對您虎視眈眈的敵人,朝中風向瞬息萬變,只要找到合適的機會,讓站在家國大義之中的長公主遠嫁和親,又有何不可?”

“所以……”李耀微微一笑:“您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選一個遊離在權貴派系之外的人,最好是個沒來頭的小人物,既可以請以掌控,也消去了一個對您來說的潛在威脅,讓那幫人歇了心思,最重要的是,您依然可以堅定地站在皇帝身邊。”

長公主抬手支着頭,“分析的挺透徹,然後呢?”

李耀眼神一定,用一種推薦貨物的語氣推薦自己:“我滿足殿下所有的要求,既然殿下最適合選一個可以操控的小人物來打消婚事帶來的威脅,那個人為何不能是我?”

長公主笑了起來:“你想做我的駙馬?若我沒有記錯,殿下已許了你官職,以你的才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平步青雲,何苦來我這裏,受我無情的活罪呢?”

李耀也笑了,還很坦然:“長公主殿下真拿我當小孩誆呢?許官又不是發糖,進了嘴裏就只有甜。我這樣一沒背景,二沒根基的新人,真的進了朝堂只會舉步維艱,而殿下也不可能整日眼中只盯着我,稍有不慎,我可能就會因風頭太盛被人做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更何況,殿下屢次提醒我,若我以如此姿態入仕,恐怕下場凄慘,與其如此,倒不如找個強硬的靠山,護我周全。”

有些事情,若擺明利弊,反而好說起來,尤其長公主,這本也是她擅長的。

“可你剛才也說,我若繼續輔佐,必將樹敵,引人覬覦,倘若你做了我的駙馬,非但沒有機會再大展宏圖,可能還得縮頭縮腳躲在我身後,免得被那些記恨你的人做掉,堂堂大丈夫,此後餘生可能都要屈於本宮淫威之下,這樣,不可惜嗎?”

李耀起身一拜:“殿下金尊玉貴,一生只護兩人,一人是太子殿下,一人是我,如此殊榮,談何遺憾?”

這大概是長公主第一次這麼輕鬆的面對李耀:“你倒是很敢講。”

李耀卻道:“殿下聰明通透,一眼可見人心。我也是第一次遇見殿下這般可以輕鬆相處的人,因為不必遮掩什麼。”

長公主:“你是第一個說與我相處覺得輕鬆的人。”

李耀:“那殿下對我又是何種感覺?”

長公主想了一下,說:“你好好說話的時候,還不錯。”

李耀站直了:“那,殿下可願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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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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