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第163章 第 163 章

自謝府宴席后,有些事情開始悄然變化。

年關將近,各地各家都迎來新的忙碌,這時,謝世狄低調的溜進父親的書房一陣詳談,等出來后,他召集家人,宣佈了一件大事。

先帝曾受妖妃蠱惑,致使國中戰亂不斷,百姓民不聊生,謝氏族人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選擇隱居避禍,最終令餘下的謝氏族人繼力不足,眼看着就要在朝中失去地位。

如今國泰民安,歌舞昇平,正是將分散隱居的謝氏族人重新聚攏的好時候。

事是好事,就是耗時耗力,而且從尋找、核實,審查,到最後歸宗造譜,任何一環出了差錯,都是褻瀆祖宗血脈敗壞門風的事,責任巨大。

但話又說回來,若能重新召回謝氏族人,令謝家枝繁葉茂,將有利於謝氏重回昔日繁盛,這本也是謝家堅持多年想要得到的結果。

對此,謝升賢大有放手讓老六去做的意思,只提了一點。

“這事兒繁瑣,老五跟着幫點忙吧。”

謝世行一向是一房吃飽萬事無憂,聞言愣了愣:“啊?”

謝世狄嗤的一聲:“啊什麼,你最閑!”

謝世行就是有點意外,倒也不抗拒:“……是。”

至此,召回族人一事就此展開,謝世狄一改從前的弔兒郎當風流不羈,年過而立,他第一次這般投入認真的去做一件事,忙到根本無暇去想其他的事。

謝府的父輩們一一開始忙碌,反倒是謝升賢和一群小輩們閑了下來。

謝佑大考之後沒多久就休假回府準備過年,每日除了完成既定功課,也會來找謝原探討疑難。

這日,他一如既往跑來找大哥,卻發現院中頗為熱鬧。

幾位伯母嬸娘正圍着大嫂烤火說話,連姑姑都在,說的都是些育兒之道。

謝佑奇了:“這是在說什麼呢?”

謝原從窗邊看向院中熱鬧處,眼神溫柔。

還記得歲安第一次進府時,對這樣熱鬧的場景下意識的抗拒緊張,可如今,她竟像是適應了,應對的遊刃有餘。

謝原輕輕彎唇,說:“沒辦法,孩子鬧的。”

歲安剛剛有孕時,正是緊張忙碌的時刻,可這孩子並未太過折騰她,反倒差點被當娘的累到滑胎。

之後大局落定,歲安終於能開始在府中安心養胎,沒想到,這孩子竟像是知道時候到了,眼看就鬧騰起來,比如胎動。

第一次胎動時,歲安驚喜了好久,那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腹中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與她血脈相連,任憑什麼都斬不斷。

她激動的哭了,拉着謝原一起感受。

謝原也很驚奇,趴在她肚子邊上等了半天,結果愣是沒了動靜。

歲安笑着說:“你叫叫他,興許他就應你了。”

謝原第一次當爹,只能聽從指揮,趴在歲安肚子邊說了半天話,結果愣是沒了動靜。

他大為失望,指着歲安的肚子:“他是不是還不認得我?”

歲安身體微微后傾,兩手向後撐着,笑得合不攏嘴:“說不準呢,若是用你的肚子來懷,他必定能高興的在裏面打滾兒。”

謝原聽出她的打趣,做了個敲她腦袋的動作,歲安不閃不躲,肚子一挺:“朝這兒敲!”

謝原失笑,哪裏還能動手。

誰曾想,自此以後,小傢伙的動靜一發不可收拾。

冬日天冷,歲安減少了沐浴次數,平日裏衣裳也穿得厚,可有一日,她脫下衣裳,小傢伙忽然開始鬧騰,她親眼見到肚皮凸起又平復,當即竟有種小傢伙要直接踹破肚皮衝出來的錯覺。

這次,謝原也看到了,兩人第一次做父母,很多事都不懂,即便是尋常婦人都會有的現象,也不確定哪種程度才算正常,哪種程度是異常。

歲安握住謝原的手臂,顫聲猜測:“他、他會不會不舒服啊?”

歲安一憂心,謝原便沒法安心了,加上歲安這胎是謝府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添丁,自然被全家人重視,於是就有了今日的情景。

孫氏不僅請了御醫來給歲安請脈,確定孩子無恙,而且還帶着鄭氏和全氏來看她,聊起她們當年懷孕時的滋味。

人各不同,有孕時的癥狀也不同,有些奇怪的變化,歲安都不曾有過,她漲了見識,也徹底放下心來。

不止如此。

從前,歲安並不習慣身邊圍一圈人,七嘴八舌熱火朝天,可今日,女子間將為人母和已為人母的關係,讓她生出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婆母和嬸嬸們的關切和囑咐,更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非但不抗拒,反而有點喜歡。

……

夜幕四合,輕燈慢搖。

帳中香暖,男人動作停下,正欲抽手,袖口忽被拽住,他一抬眼,便撞上女人水光盈盈的眸子,以及目光中並不滿足的期盼。

歲安哼哼唧唧:“還要。”

說著,將白嫩的玉足放在他腿上,提着褲腿輕輕一撩,便露出細嫩的小腿,渾身上下全是邀請。

謝原看着她,哼笑一聲,拉長尾音:“行——”

他五指張合活絡了片刻,拉過歲安的小腿,繼續給她推拿按摩。

歲安舒服的哼了兩聲,謝原眉頭一擰,照着她小腿輕輕拍了一下:“別叫!”

歲安睜眼,腦袋一歪看向他,“為什麼呀,又不耽誤你按。”

謝原睨她一眼,眼底攢着些敢生不敢說的怨念:“隨你。”

因有丈夫與謝府家人照料,歲安身體上的不適總能很快撫平,直到這日,謝升賢忽然提到了孩子起名的事。

孩子得等到明年春日才會出生,但早點考慮,多想幾個攢着,屆時也有更多的選擇。

謝原心想有理,閑來無事便翻一翻詩集文本,找些寓意好的字,偶爾還會與歲安討論。

歲安也來了興趣,謝原不在,她自己也會想。

阿松:“說到給孩子起名,通常是選寓意好的,含着父母對孩子的期待,或是文采斐然,或是平行端正,或是容貌出眾,夫人喜歡哪樣的?”

歲安聞言,微微一愣。

對孩子的期待嗎?

阿松也沒想到,自己一番話,竟讓歲安陷入了新的困惑中——

她的孩子,未來會成為什麼樣子呢?

或者說,她期待這孩子日後會是何種模樣?

歲安的小情緒,謝原總能很快察覺。

“怎麼了?心事重重的。”

歲安在謝原面前很少憋事,便將困惑說了出來。

她並不操心孩子日後應當有何成就。

她怕的是這孩子日後非但沒有什麼成就,還會做出不容饒恕的錯事,或者說,作為母親沒有教好他,該要如何辦。

這種事不能深想,一想便容易陷進去,明明還是肚子裏一顆球,腦子裏卻已越過了十幾年光景,彷彿孩子已經滿身是罪跪在面前,等她做一個是否大義滅親的抉擇。

謝原起初還被歲安的話撥的心弦一動,短暫且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孩子教不好,該怎麼辦。

簡單,那就好好教啊。

謝原用一眨眼的功夫解決困惑,一轉頭,歲安仍然愁眉不展,到夜裏不睡覺還在想這事兒。

謝原多少有點頭疼。

不過,歲安這份困擾,沒用多久便解決掉了。

這是個再晴朗不過的冬日,歲安心血來潮,想回北山瞧瞧,她已好久探望父親了。

沒想剛要出門,便被一人叫住。

“姑姑?”

歲安看一眼謝韻嫻的打扮,訝然道:“你怎麼……”

謝韻嫻今日穿了一身男裝胡服,頭髮全部束起,看起來竟十分俊秀儒雅。

這不是她平日裏的打扮。

果然,謝韻嫻微微一笑,平和道:“我要走了。”

“走?”歲安很快反應過來。

朝中對袁氏的刑罰已判,兩位袁家郎君皆為流刑。

謝韻嫻要跟着去。

如今的歲安,太了解謝韻嫻的感受了。

光是想想心就疼。

“姑姑,流放之地苦不堪言,而且……”

“我都知道。”謝韻嫻溫柔而平和,“我又不是去送死,又如何會對自己將要去的地方一無所知。我心意已決,今日只是來同你們道個別。兩句話的事情,沒必要引起家中轟動。”

歲安心中有些難受,這多少歸功於近來困惑於她的問題。

謝韻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外面用錦緞裹着,打開后,裏面是一對小金鐲。

她含笑看向歲安的肚子:“這孩子出生時,我可能已不在長安,這是我一點小小心意,別嫌棄。”

歲安接過,小金鐲分量不輕,她心裏同樣沉甸甸。

“姑姑,”歲安握緊小金鐲:“此去山高路遠,一路上定然艱辛。姑姑若遇難處,定要告知我們。”

謝韻嫻並不扭捏:“好。”

“姑姑有什麼打算嗎?”歲安又問。

就算跟去,謝韻嫻不是戴罪之身,沒法和囚犯呆在一起,而且似這類被流放的囚犯,路上能不能挺過去是一說,到了地方,多半會用作邊境勞力,日子非常辛苦。

謝韻嫻想了一下,坦蕩道:“這些日子,我向大郎詢問過許多案例,流刑雖苦且難,但只要人還在,就存着希望。對我而言,我沒有教好自己的兒子,此去,只是想再試一次。”

這話一下子戳到歲安的心窩。

她上前一步,“姑姑為何說,是你沒有教好?”

謝韻嫻意味深長的看了歲安一眼,緩緩道:“歲歲,你初進謝家時,可曾察覺到這個家中有什麼不同尋常處?”

歲安當然察覺到了。

一家子老爺們兒,一個賽一個的頹。

公爹寡言低調,叔父們不思進取,本該是高門大戶的謝氏,僅靠着一老一小撐着最後的榮光。

謝韻嫻:“我們的母親去世的很早。她還在世時,對每一個孩子都很寵溺,尤其是我和阿雅。寵溺到父親這樣嚴格的人,多說我們一句,她都會同他鬧。”

“父親很喜愛母親,在此事上,也是一退再退,久而久之,他成為了我們心中最威嚴不可忤逆的存在。後來,母親沒了,我們的日子也不同了。”

“曾經,我抱怨過父親,他從沒有在哪個孩子不得志時,千方百計為他籌謀前程,鋪就坦途,也不會在哪個孩子受了委屈心裏難受時,義無反顧的為她討回公道。他好像誰也不在意,高高在上,看着我們各自鬧騰。”

“可直到不久之前,當他把我從牢獄中救出來,第一次安撫我,當他對大哥、二哥,甚至六弟一反常態的大膽作為不做阻攔時,我才發現,是我錯了。”

“作為父親,他並不像母親那樣,把一份愛變成五花八門的模樣,但他卻將一件事做到了極致。”

歲安聽得入神:“什麼事?”

謝韻嫻緩緩吐出兩個字:“了解。”

“因為了解,所以信任,而正是因為這份信任,才能讓長兄在這麼多年潛心積累韜光養晦,讓二哥在頹靡多年後,依舊能重振旗鼓,甚至讓我那不着調的六弟,終於正經了一回。”

“因為他了解我們,所以我們做任何事任何決定,他都不會驚訝,甚至能預料到結果如何,早早作出應對的準備。”

歲安恍恍惚惚的,若有所思。

謝韻嫻輕輕一笑:“其實,不止是我的父親,你的父親母親,也是一樣。”

歲安眸光輕動,思緒被拉回來。

謝韻嫻:“長公主殿下了解你,所以她知道你遇到事情時會是何種反應,做的錯了,便從旁指導,做得對了,便加以鼓勵。”

“為人父母,總是要自己看着,守着,才會安心,可若是能守在兒女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便會希望在最短的時間裏,能看到你經歷更多的事,不是嗎?”

歲安眼眶微紅,吸了口氣緩和。

“那姑姑呢,你……不了解兩位郎君嗎?”

謝韻嫻笑了:“是啊,說出來大概會被人笑話吧,當親娘的,竟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兒女心中想的是什麼,只顧着讓他們成為我所希望的樣子,一旦他們有所忤逆,我便只能失望難過。”

“不曾了解,又談何理解,談何教導。”

“也許他們犯了錯,但從未認真去了解過他們的我,也逃不開干係。沒有教不好的兒女,只要希望尚在,我總要一試。”

這日後,謝韻嫻便離開了。

她走的很低調,當日不在府中的,還是從謝升賢輕描淡寫幾句話里得知。

謝世狄便是一個。

他直接從座中跳起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哪能一個人走那麼遠!父親,你開玩笑呢吧?”

孫氏不贊同的搖頭:“六弟,不懂的是你。”

謝韻嫻不是頭腦一熱就作出決定的,而是從她回到謝府開始,就在準備了。

這段日子,她大多時候都呆在院子裏,沒有外出,但並非像旁人想的那樣一蹶不振鬱鬱寡歡,相反,她找了個師父學習拳腳功夫,還研究了一些防身的毒藥暗器。

此外,她還找了好多地圖,連流放地的情況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歲安意外道:“姑姑還會這麼多東西?”

謝原笑了一下,向她吐露了一件事。

之前,謝佑跟歲安說過謝原小時候相當大俠的夢想,還提到過謝原小時候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但謝佑並沒有提到,那都是姑姑送給謝原的。

兩位姑姑小時候,才是真正的混世魔王。

只是後來長大,失去了寵愛她們的母親,各自出嫁,性子便收斂了,其中,謝韻嫻的反差最大。

出嫁時,謝升賢曾明言為她們保留院子,連帶着兩人從小到大一起造的玩意兒也都留着。

後來,謝原長大了,幾個侄子侄女里,謝韻嫻最喜歡的就是謝原。

活潑,愛鬧,不怕打,而且,也相當大俠。

於是,她將自己幼時的東西送給了謝原,只是這些東西,終究在謝原長大后,付之一炬。

當歲安提起此事時,謝原才知謝佑這廝曾背着他找歲安說了這麼多悄悄話。

他決定一個學年不為謝佑答疑了。

讓他去死!

歲安打趣的問:“後悔嗎?若是那些小玩意兒留着,興許能傳給我們的孩子。”

不提還好,一提還真讓謝原後悔起來。

這也是傳承啊。

嘖,當時怎麼就給燒了呢。

歲安瞅着謝原的表情,開始添油加醋:“你當時是不是那種英雄就義的話本看多了,就是——在做什麼決定之前,得有一種儀式感,比如你要成熟起來,就得將幼時喜歡的都毀掉!”

歲安每說一個字,謝原的眼角就跳一下,腦袋裏迅速描摹出一個傻裏傻氣的小少年來。

她還沒完,且聲情並茂:“熊熊大火前,你捏着拳頭,苦着嘴臉,覺得自己即將成為全天下最英勇偉大的人,苦難都一個人吞,這是男人的凱歌!”

謝原終是受不住,一腦袋栽進被子裏:“別說了,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歲安追過去:“還有還有……”

謝原一翻身,直接用被子把自己裹死。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日子一晃而過,年節已至。

謝原提前上北山,將李耀接了過來一道過年。

當日,李耀喝了好些酒,在謝世知提到孩子名字時,謝府幾個加起來塊三百歲的老男人,袖子一擼,從引經據典提字辨析,直接升級成文斗,好不熱鬧。

這一年春夏交接時,歲安終於發動,在謝府的萬全準備中,生下了一個男孩。

歲安有孕期間,一直會堅持走動,是聽說這樣能生產的順利些,可結果,這孩子還是讓她吃了些苦頭。

不算難產,但也絕對不快。

慢慢熬着開口,用儘力氣才生下來。

雖然確定過歲安身上並無什麼蠱毒,但謝原到底狠狠捏了一把汗,直接在宮中拉了一批御醫過來待命。

孩子終於生下來,整個謝府歡欣鼓舞,謝原不便進去,被攔在外面。

為歲安接生的穩婆找了好幾個,謝原想去找先出來的問情況,無意間聽到她們的話。

幾個穩婆已拿到喜包,高興地一邊捏數一邊低語。

“嗬,這夫人瞧着嬌弱,性子可一點不軟,厲害着呢。”

“我也瞧見了,婦人生產,又是頭一胎的,哪個打先不崩潰哭喊上一兩聲。這位夫人,瞧着一副會從頭哭到尾的樣子,結果要她用力就用力,要換氣就換氣,愣是沒浪費一點力氣哭鼻子鬧騰,真是沒看出來……”

謝原站在原地,眼眶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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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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