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第119章 第 119 章

謝原之前的分析沒錯,一開始引起周玄逸注意的,就是地方私鹽的問題。

那時他正在趕往宣州的路上,意外的碰到了些到這裏來做活兒的百姓,都是家中田地不夠,賦稅卻不減少,只能出來做工的窮苦之人。

彼時,周玄逸便裝與他們同乘一艘船,閑來無事聽了一耳朵。

明明是背井離鄉,他們竟開心得很,因為他們謀到了一個好差事,包吃包住,工錢可觀。

大約是對方有言在先,這種好活兒也得自己搶佔先機,所以他們得保守秘密,即便在一起交談,也隱晦的很。

可湊巧的是,周玄逸和謝原研究鹽政革新時,是從製鹽開始的,他還特意了解過整個過程。周玄逸從對方的言辭中分析出,他們幹活的地方,可能是個黑鹽場。

他裝作個外出遊歷的讀書人去和他們交談,想打聽消息,結果對方閉口不談,散了。

周玄逸越發覺得古怪,這時候他才發現,這一路上有不少外出務工的貧苦百姓。

若私鹽大行其道,必然影響鹽政革新,那他們接下來的努力,只會事倍功半。

於是,周玄逸決定查一查這個私鹽場。

可這一查,他有了更大的發現,在宣州揚州一帶暗藏的私營作坊和工場,經營的不止是私鹽,可能還有開採和冶鍊。

其實,私鹽販賣並不罕見,但涉及到開採和冶鍊,問題就嚴重了。

對於礦地開採,朝廷每年都會有專人外出探尋礦地。

或是觀察山勢地理,或是在民間打聽消息,今朝國中有幾處礦地,就是因為地動山崩等天災暴露出來,被百姓發現,再被朝廷得知。

所有被發現的礦地,都會立刻上報朝廷,由朝廷造冊開採,且開採過程耗時耗力,不只需要通力配合,還需要術業專攻,不是尋常百姓人家可以做到的。

反過來,有能力完整開採,敢公然招募百姓做工,還是不曾在朝廷造冊記錄的礦地,對方絕對不會是個簡單的組織。

至於冶鍊,就涉及自造兵器錢幣的問題,情況更為嚴重。

歲安心念一動:“我們在八月典里抓住的黑商,其中有個叫婁堅的,做的就是兵器買賣,會不會和他有關?”

周玄逸對於歲安會出現在這裏還處於詫異中,下意識看了謝原一眼。

可沒等謝原開口,不知何時跟來的祝維流搶了先:“不太可能。”

眾人轉頭看向他。

祝維流抱手倚門,簡單闡釋。

開採,冶鍊,興師動眾,對耗材、人力、位置,都有嚴苛條件。

整個大周絕對不會只有婁堅私自販賣兵器,邊境戰事頻發之地,這種買賣也猖獗,但開採鐵礦且冶鍊打造兵器的工場不易轉移,一經查獲,損失不說,罪罰更重。

所以這種地方一般都藏得很深,連邊境都少有,甚至有可能,全國的兵器私營買賣,都是在某一個,或某兩個源頭工場取貨,幾經轉手倒賣,儲藏避風,最後被大商收購在手,等待時機高價賣出。

婁堅不太可能在冒着風險販運兵器的同時,還經營一個冶鍊場。

周玄逸和謝原一樣,對祝維流有過幾面之緣,聞言非常贊同。

就拿冶鍊來說,需要非常多的燃料,他當時就是從這些條件入手去查的。

周玄逸的這個說法

謝原沒有否定祝維流的分析,而是道:“然後,你就被抓了?”

說到被抓,周玄逸下意識看了眼商辭,祝維流也看了眼商辭。

歲安微微斂眸,問:“是裴愫抓了你?”

謝原心頭一動,腦子裏條條縷縷的線索隱約要連起來了。

周玄逸默了默,點頭。

他行事一向謹慎,若非裴愫,是不會這麼快暴露,甚至都來不及告知謝原。

之後他被裴愫囚禁起來,期間終於確定,的確有這麼一個組織的存在。

……

秋夜微涼,剛剛平息事端的安王府,轉眼又迎來一波忙亂。

水上圍剿和揚州的圍剿差不多是同時進行,從登岸到現在還不到半日,即便對方有人通風報信,也不可能撤離的毫無痕迹。

謝原連夜集結壽州、宣州和揚州的人馬,派手下帶人趕往目標地點,專門搜查罕有人至的山間荒野,同時各州城設關卡戒嚴,往來之人全都要查驗身份,若遇商隊或是遷徙隊伍,更要嚴查。

歲安:“帶兵搜山還不夠,找些熟悉地理和懂行的能人隨行。”

謝原點頭:“不錯。”轉頭又加了這條。

祝維流在旁邊看着,嘴角挑了一下。

……

夜色已深,州府大牢中燈火不息。

山錚閉目養神,聽着外面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與他一間相隔的牢房,裴愫一動不動趴在地上,她盯着高處的通風窗,眼神空洞,時而抽搐兩下。

少頃,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萬柔領着大夫和衙差快步進來:“這邊。”

衙差打開牢門,大夫對地上的裴愫進行了簡單的診斷,眉頭緊蹙:“身上無傷口,像是中毒,但一時也說不出是何種毒,是否可將人帶到外間,尋間乾淨的屋子再行診斷?”

萬柔無奈:“也只能這樣了。”

於是,幾個衙差七手八腳將奄奄一息的裴愫抬了出去。

人都離開后,萬柔還沒走,她轉過頭,看向隔壁牢房的山錚。

山錚目睹裴愫被抬出去,嘴角微微上揚,目光一動,對上萬柔的眼神。

萬柔走到牢房前,沉聲問:“是不是你們殺了我父親?”

山錚眯了眯眼:“你父親?”

萬柔:“松州漕運貪案,那個莫名死在牢中的小吏萬劼,他在被殺之前,曾給我一個圖案,便是你們的人烙在身上的紋案,你還有什麼狡辯!”

山錚終於想起些什麼,眼中的困惑散去些許,沉沉笑起來:“原來,你是他的女兒。一個多管閑事的漕運小吏,才會生出你這麼個不知深淺的女兒啊,你蠢歸蠢,命倒是很大。”

萬柔抵在牢門前,若非有這道門阻擋,她興許能衝進去殺人:“果然是你!兇手!”

山錚的語氣很無所謂:“一個投到水裏都濺不起水花的螻蟻,殺了就殺了,你不提,我還真記不起來。”

這話的每一個字都刺激着萬柔,山錚笑起來:“怎麼,想替你父親報仇?”

不等萬柔開口,山錚已開始冷漠嘲諷:“別做夢了。這個世上,所有人的存在都有重量和意義,所以有的人生來就是不被看重的螻蟻,生死都是別人一瞬間的決定,但有的人,即便淪為階下囚,也會被保住性命,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有、價、值。”

山錚定定的看着萬柔,笑聲張狂,萬柔雙目猩紅,抓着牢門猛力一聳:“我一定會殺了你!”

“殺我?”山錚像是聽了一個笑話:“我看你的樣子,頂多是那些人的跟班,但凡你的主子們還認定我有價值,我就能活着,而你,和你那個死了都沒人過問的父親一樣,無足輕重,沒人會在意的你殺父之仇……”

幾聲金屬脆響,山錚眸色一凝。

萬柔站在門口,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串鑰匙。

這是她剛剛叫人來給裴愫看診時偷偷在外面順的。

萬柔從狂怒中冷靜下來,她眼神很冷,動作慢而流暢,打開了牢門。

山錚的表情慢慢變了。

萬柔走進來,收起鑰匙,抽出一把匕首。

“你……”山錚眼神一亮,非但不懼,反而笑出聲來:“你想殺我?問過你主子嗎?這麼私自行動,你主子一惱火,怕是要拿你的命來填我的命,你是打算帶着我一起去地下見你爹?”

“是,我們是螻蟻,那你又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隨意踐踏人命!”萬柔兩步來到山錚面前,一手抓過他衣襟,一手舉起手中匕首。

“我?我自然,比你們這些螻蟻高貴。”山錚眼神漸漸猙獰,“要麼你就此刻殺了我,否則,等到我的人前來救我時,我敢保證,你會比你父親死得更慘!”

萬柔眼中已顯殺意,可手中的匕首遲遲未落。

“別費力氣了,你不敢的,你……”

“啊——”萬柔猛地抬手,匕首狠狠刺下。

山錚呼吸一滯,片刻后,他緩緩睜眼,只見那匕首刺在自己臉側。

這一刻,山錚竟顯了幾分怒色,話也說得重了:“果真是個沒種的蠢女人,若非你們發現了紅葯身上的紋案,恐怕早就被我們玩於股掌之間,你爹冒死留下來這個線索給你,可你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你等着,等我離開這裏時,第一個對付的就是你,我會將你賣到那些殘忍沒人性的黑商手裏,讓你那沒用的父親看看,他寄託希望的女兒是怎麼受辱至死。”

“她若殺了你,叫你得逞,才會讓其父在九泉之下都難瞑目。”

男人的聲音橫進來,山錚目光一錯,看到了謝原。

一瞬間,他便全都明白了。

萬柔早已收起匕首,她看了謝原一眼,轉身出了牢籠。

山錚恍然笑道:“你想用她套我的話。”

謝原:“你不也想刺激她殺了你嗎?”

山錚冷笑:“我瘋了不成?我要自盡,早已動手,還等她來?”

謝原負手而立:“你當然可以自盡,但你自盡和遭到仇殺,行為動機不同,造成的結果也就不同。若是萬柔殺了你,你的死就是仇殺,所有矛盾會轉到萬柔身上,但你若自盡,只會叫我們知道,你不能,也不敢被押送進京。”

山錚喉頭輕滾,沒有說話。

謝原走到山錚面前:“山錚,你大概以為自己遮掩的很好,但你暴露的,是你自己都沒察覺的東西。”

山錚表情驟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謝原微微彎身:“聽不懂,我就說給你聽。如果我沒猜錯,在島上時,馬堯是想讓你先走,保你安全,只因我們事先保了自己的船,叫你發現,你才會臨時改變主意。從你上到我們的船到被我們發現期間,你完全可以挾持平陽縣主離開,可你的做法,真的讓人匪夷所思。”

山錚並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在裴愫口中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后,選擇留下來。

“魏詩云是安王之女,一方縣主,但李歲安,除了是靖安長公主之女外,沒有任何顯赫的封號加持,不管從哪個角度講,你都沒必要用平陽縣主來換李歲安。除非……”

謝原眸色一凝,“李歲安對你來說,比一個親王之女更有價值,把李歲安挾持在手,可以讓你們得到更多,是嗎?”

……

謝原從牢房中出來時已經是一刻鐘后,萬柔一直等在外面。

“大人。”

謝原看她一眼,淡淡道:“今日辛苦你了。”

萬柔搖頭:“我雖然想報父仇,但還不至於不分輕重,此人和他背後的勢力若不落網,以後還會有像我父親一樣的可憐人被害。”

說著,她又問:“大人可審出什麼?”

謝原搖頭。

這個山錚,嘴硬的很。

不過這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穫,除了山錚,謝原也審過了那幾個黑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裏面沒有那個供貨源頭。

萬柔斂眸,有些失望。

謝原默了默:“放心吧,夫人答應過你,會幫你找出兇手,讓你報仇。此人的性命,最後我會交到你手上。”

萬柔倏地抬頭,驚訝中透出幾分感激:“大人……”

謝原微微一笑:“夫人的承諾,就是我的承諾。”

……

已是深夜,安王府卻燈火通明,每個人都在忙碌,除了歲安。

她白日裏睡得太多,現在一點也不困,索性在花園裏逛了逛,坐在鞦韆上閑晃。

“你在這幹嘛?”祝維流從旁走來,“大半夜還不睡覺。”

歲安偏頭看了他一眼,笑笑:“睡不着。”

祝維流想想也是,笑了一聲:“那就干坐着?謝大郎不是去牢裏審犯人了嗎?怎麼不跟去湊熱鬧?”

歲安默了默,說:“元一大約是不想讓我去。”

一路走來,歲安和謝原已經有過多次配合,謝原從未輕視過她的決定和意見,但剛才,他也的確沒想着帶她一起。

“哦,看來謝大郎還挺憐香惜玉的。也是,那種地方,不適合你。”

歲安看一眼祝維流:“你怎麼也不睡?”

祝維流眼神一亮:“猜我找到了個什麼?”

歲安偏偏頭,“什麼?”

祝維流將藏在身後的手繞到身前,手中之物輕輕一拋,繼而身手矯健的開始接踢。

藤球上掛着金燦燦的小鈴鐺,他每踢一下,便會發出鈴鈴聲。

一連踢了三十個,熱身完畢,祝維流穩穩一接,沖歲安挑眉:“好多年沒玩過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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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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