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 十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墨雨並未思考太久,立刻對眾人命令道:“所有人準備迎敵,但若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能放一箭。”暗羽衛們聽后,迅速擺好陣型,將連弩對準前方。墨雨將紫婷背到一旁的樹下,隨即拔劍站在隊列的最前端,就在此時,在他面前不足二十步遠的地方,不斷有山賊從黑暗中鑽出,聚集。這些賊人顯然對墨雨等人的出現感到手足無措,一時間皆是停在原地,不知所措。
墨雨見對方不急着攻上來,便向前走了兩步,大聲說道:“王林瑄已被我剿滅,若我猜得沒錯,你們下山的大多數人也已被圍殲殆盡,只剩爾等殘兵敗將逃回此地。如今你們已是勢單力薄,沒有頑抗的必要了,不如趁早投降於我,我定會放爾等一條生路。”
墨雨此話在那些山賊中引起了一陣騷動,然而這種騷動並未持續很久,同方才一樣,這次又有一人從人群中站出,對墨雨行禮道:“我雖未曾與閣下謀面,但閣下今日這一仗着實讓我嘆服不已。先是派人引我等進入你的埋伏,與此同時自己則帶精兵突襲山寨,可謂一石二鳥,佩服,佩服。不過,”那人話鋒一轉,“就現在的樣子來看,閣下帶來的人也不過二十餘人,我等雖是敗軍,但還有百餘人,且皆未受傷,戰力尚存,閣下統領的雖是精兵,但若在此地交戰,恐怕也無法討得多少便宜,甚至有可能全軍覆沒。”聽了此話,墨雨身後的暗羽衛們一齊將手中的弓弩對準了那山賊,墨雨卻頗為悠閑,他走到那山賊的面前,藉著月光細細地觀察了一番,那人面色發黃,長的一對三角眼,鼻樑高挺,嘴唇厚實,看上去便是好狠斗勇之輩。
“那,你意下如何?”墨雨問道。
那山賊抬起頭,直視着墨雨說道,“我願率我手下這一百餘人投奔閣下,不知閣下是否願意給我等這個機會。”
墨雨眉頭微微一皺,又問道:“你為何要降?難道不怕我有詐?”
“你既然能帶這麼幾個人剿了山寨,我手下這幫人跟你交手必定討不到便宜,即便贏了,那也必是損失慘重。山寨已經沒法呆了,要是在你手裏折損太多人馬,我們也活不過這個冬天,即使活過了也毫無意義,還不如跟了你,彼此行個方便,你饒我們一命,我們為你做事,如此相得益彰,難道不比在這拼的你死我活要強得多?”
墨雨走到那人身旁,凝視了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而後突然一掌拍向那人的面門,那山賊忙向後彎腰躲過,墨雨不等他起身,追身上前又是一掌直奔他胸口而去,卻不料那人將腰一扭,抽身躲過了墨雨的攻擊,反身一刀直砍向墨雨的脖頸。晴雪見狀,失聲喊道,“墨雨!”,墨雨回身的瞬間,那山賊的刀刃正停在他的咽喉處,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墨雨見那人遲遲不下手,便笑問道:“為何不斬?”
那人卻反問道:“那你又為何不避?”
墨雨輕輕地挪開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對那山賊說道:“我叫墨雨。”
那山賊立刻拱手道:“在下余椿生。”墨雨點了點頭,又說:“帶着你的人,跟我走。”隨即對着身後的暗羽衛們揮了揮手,早已目瞪口呆的暗羽衛這才回過神來,在墨雨的身後列好隊形,隨墨雨一道下山了。
下山途中,晴雪湊到了墨雨跟前,輕聲問道:“你把這些來路不明的人帶回去,若是往後生了事端如何是好?”墨雨回答:“領頭這人絕非王林瑄之輩可比的,我不知道他品性如何,但眼下這種時候的確用得上他。若今後生了變故,我會親手解決他。”晴雪見他胸有成竹,也不再多問。等到他們到達源田縣外圍時,已是黎明時分了,墨雨直奔縣城東面而去。到了東面的村落後,眼前的景象讓墨雨覺得還算滿意,村子裏堆滿了山賊的屍體,青蓮還在一旁指揮新兵們打掃戰場,有的新兵直接靠在房屋的牆根上睡得正香,看起來昨夜在這裏的一仗也是大勝。青蓮遠遠地瞧見了墨雨等人,連忙跑來,墨雨見他興沖沖的樣子,問道:“情況怎樣?”
“昨夜亥時四刻,山賊們摸了進來,等他們都進了口袋裏,新兵們先是在外圍射箭,射完之後屋裏的源田守軍就沖了出來與新兵們裏應外合,那些山賊們死的死逃的逃,半個時辰就被我們都收拾掉了。”
“傷亡呢?”
“新衛沒有戰死的,但有十三個受傷了,不過都不重,養幾天便好了。至於源田的守軍,陣亡了十九人,傷了三十七人。山賊們死了一百有餘,還有幾個僥倖活下來被我們俘虜了,等你回來審呢。”
墨雨點了點頭,“源田的守軍是和山賊們近身肉搏的,傷亡肯定會多點,我佔了他們的便宜。”青蓮笑道:“打贏了比什麼都強,若是給新兵們安排這種沖陣的行動,傷亡怕是要大得多。不過這山賊們也太不禁打了,根本沒半點戰意,跟他們打就像攆老鼠一樣。”
“無人指揮,沒有防備,又是黑燈瞎火,身後和側翼挨了一悶棍是個人都會懵。況且,最能打的見狀不妙都逃了回去。”墨雨說罷,朝身後瞥去。青蓮順着墨雨的目光望去,吃了一驚,“怎麼還有這麼多人?”
“應該是和先頭的那一百多人隔了一段路,見勢不妙就溜了回去,結果沒想到寨子也被我剿了,走投無路之下就跟了我。”
青蓮眨了眨眼,“你還有這種拉人的本事?當初叫你當新衛的指揮你還那麼推辭,如今藏不住了吧,這位置就該你來坐。”墨雨輕嘆一聲,“你就別把我架在火上了。這邊的事情你先繼續處理,還有我拉回來的人你也先安頓一下,我現在要先進城。”
青蓮會意地一笑,“好,不過不用太急。梁權海已經被他的下人們送到我這了,我確認過,那邊沒出什麼岔子。”
“多謝。”墨雨道謝過後,急匆匆地向縣城內跑去。他跑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跑回住處,推門一看,見素兒和燕如鳳正坐在床邊,素兒一見他便上來抱住了他。墨雨這才安心地長舒一口氣,輕聲問道:“受傷了么?”素兒輕輕搖了搖頭,墨雨微微一笑:“沒事便好。”隨即轉頭對燕如鳳說:“我考慮不周,讓你們跟着受驚了。”
燕如鳳連忙起身行禮,“不敢不敢,若不是大人計劃周全,我和夫人昨晚恐怕早已落入賊人之手了。”
墨雨輕輕地推開素兒,隨即走到床邊站了上去,從正上方的橫樑上取下了一把連弩,這是他在出發之前用繩索和木塊固定在橫樑上的,扳機上繫着一根細線,細線的另一端藏在床下,若拉動細線的另一端,連弩發射的弩箭就會覆蓋床前十步至二十步的範圍。
墨雨將連弩背在身後,說:“看樣子是沒用到這東西了。”
“差點就用上了。昨夜梁權海突然就帶人闖了進來,真給我嚇得不輕,要不是他帶來的手下早就不與他同心,就算有這東西怕是也無濟於事。”素兒心有餘悸地說。“下次不會了。”墨雨有些歉疚,走上前輕握了一下素兒的雙肩,“我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得快些趕過去。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去便回。”。
素兒莞爾一笑:“去吧,我這邊有如鳳姐姐陪我,你就別擔心了。”。墨雨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去。之後整整兩天,墨雨都在忙着收編軍隊,安撫百姓,清查與山賊有過瓜葛的源田縣官員。第三日清晨,墨雨正在住所里享用來之不易的休憩之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面敲門,墨雨有些煩躁,但還是耐着性子開了門,見風有任站在外面,忙問道:“風兄有何事?”
風有任行了禮,回答:“大人,是不是該審一審梁權海了。”墨雨這才想到這兩日只顧着善後,倒把這個主犯忘了,他點頭道:“對,對,是我糊塗,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
“那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安排,到時還請大人當本案的主審官。”
“等等,”墨雨叫住了正要離開的風有任,說道:“斷案一事或許得麻煩風兄了。現在梁權海落網,你就是源田縣縣令,斷案一事理應由你來做。”
“此次成功剿滅山賊全靠大人的計謀,若大人不審此案,在下又怎敢越權行事呢?”
墨雨笑嘆一聲,“風兄不要推辭,若不是你涉險將這些情報告知於我,恐怕源田百姓會再遭幾年苦難。我相信比起我,這源田的百姓更希望由你來定梁權海的罪,況且,”墨雨突然沉默了片刻,“我本就沒有斷人生死的資格。”
風有任見墨雨不願,也不再堅持,“既然大人有難處,下官便斗膽做了這個主審官。”說罷與墨雨相視一笑。二人又閑聊了幾句后,風有任便離開了。墨雨見時間還早,想忙裏偷閑地小憩一下,而後去看新兵們的狀況,可剛閉眼便睡熟了。
“小雨,醒醒,醒醒。”素兒突如其來的呼喚叫醒了墨雨,墨雨費力地睜開惺忪的睡眼,見素兒就在自己面前,嗓音沙啞地問道:“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你也不睜眼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墨雨緩緩起身推開門,才發現已是正午時分了,他有些不可思議,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現在都是這個時候了。”在一旁的素兒又說:“我看你這些日子太辛苦,都沒睡過好覺,就像讓你多休息一下,誰承想你倒好,一覺睡到正午,呼嚕足足打了快三個時辰,要是我不管你,怕是你這一整天都醒不來。”
墨雨拍了拍自己的臉想清醒一下,突然想到風有任清晨與他商議的事,拔腿便朝縣衙跑。素兒見墨雨沒了動靜,轉頭一看卻不見他的蹤影,只得無奈地撇了撇嘴,將門關好后便休息去了。
縣衙距墨雨的住處並不算遠,墨雨跑了兩刻鐘便到了。縣衙門前站滿了人,足足圍了十幾層,墨雨費力地擠到前頭,見源田縣的士兵正在張榜公示,上面的內容正是要在午後審判梁權海勾結盜匪一案,並邀源田縣的百姓們都來觀看。墨雨走進縣衙,見風有任正在指揮人手佈置大堂,上前搭話道:“準備好了?”
風有任回頭見墨雨站在面前,笑道:“就等着把人犯押上來了。”說罷,朝着堂前的衙役們喊道:“帶人犯!”隨即請墨雨坐在一旁的座上,自己坐在正座。片刻過後,衙役們押着梁權海到了堂前,這時的梁權海早已沒了往日的風光,蓬頭垢面的樣子讓墨雨能清楚地了解到他這兩天在獄中遭受的待遇,
風有任凝視着趴在下面的梁權海,緩緩開口道:“梁權海,你可知罪?”
梁權海艱難地抬起頭,直視着風有任投來的目光,忽而冷笑幾聲,“呵,呵呵,你風有任現在攀了高枝,不比從前了。既然如此,還請風大人明示,我梁權海究竟有何罪啊?”
“勾結山賊,禍害縣民,索賄無度,橫徵暴斂,提拔苟且之徒,殘殺忠良之士,事到如今,猶言無罪?”風有任憤然站起,隨即狠狠地將案前的一摞書信砸在梁權海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梁權海僅是瞥了一眼面前的書信,便不由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就憑這些,就憑你,要定我的罪?我且問你,我尚未擔任源田縣令時,源田縣是何光景?縣城內外一片荒涼,城中連幾個像樣的酒館都找不出。我接手這裏之後呢?縣裏的生意你也看見了,短短几年內,縣城內的樣子翻了個天。你說我勾結山賊,那我問你,若換作是你,你能帶着源田縣這三百個慫人上山把那伙賊人剿了?憑你一身方剛血氣,怕是要把這三百個人連同你自己折個乾乾淨淨,到時莫說是縣城外圍,就是縣城裏面這些居民也要被血洗一番。我不過是略施權宜之計,犧牲一下縣城外圍的百姓,保全大多數百姓,這莫非也是罪?”
“你!”風有任額頭上青筋暴起,雙眼冒火,極度的憤怒沖昏了他的頭腦,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如何反駁梁權海這番詭辯。
“說我索賄?若不是我拉攏了這縣裏為數不多的幾個豪紳,你覺得誰會出錢修繕這縣城的裡外?說我斂財?整個縣衙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靠那點死賦稅,就都等着餓死了,沒有我,他們吃什麼?沒有我,你又吃什麼?眼下這種亂世,若不是我,源田縣還不知要枉死多少人。”說到此處,梁權海轉頭望向墨雨,“我梁權海落得現在這個下場,不是你風有任比我強,而是你旁邊這位墨大人,比我手更狠,心更黑。別看他年紀輕輕,殺幾百個人連眼睛都不眨。但話又說回來,若我之前沒有向陽帥請降,墨大人也不會帶兵來此剿除王林瑄,如此算來,風大人難道不覺得我也是有功之人么?”說罷,梁權海極為挑釁地對風有任笑了笑。
此時的風有任已憤怒到了極點,若這裏不是衙門,堂下也沒有人圍觀的話,他恨不得赤膊上陣把眼前這個衣衫襤褸卻依舊嘴硬的人痛打一頓,但他僅存的理智依舊控制着他的行動。他深吸了一口氣,極度的憤怒反倒使他清醒起來,他冷笑着朝梁權海說道:“既然你自己都認了,那也沒什麼審問的必要了。依律,斬。”隨即他對着站在堂下的衙役們說道:“帶他去城西的集市,斬首示眾。”
衙役們聽后,拖起梁權海便走,梁權海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風有任,今日你殺我無妨,但我在地底下也會盯着你,看看你在這個世道下究竟會有怎樣凄慘的死狀,哈哈哈哈哈......”定了梁權海的罪后,風有任又一道將他的幾名黨羽分別治了罪,不過由於梁權海的幾個手下曾替墨雨辦過事,也在危急關頭護住了素兒和燕如鳳,對他們的判罰就此一筆勾銷。圍觀的百姓們見這些惡吏被懲治,皆下跪高呼:“風大人英明,風大人英明!”風有任雖在堂前受着眾人的跪拜,但心裏卻始終對梁權海方才的話耿耿於懷。墨雨見他一直呆立不動,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說道:“做得好。”
風有任轉頭對墨雨苦笑了一聲,說道:“方才在下失態,讓大人見笑了。”墨雨說道:“即便是我,聽了梁權海剛剛的詭辯,也是滿腔怒火,你在源田縣任職多年,心裏的怒定要多出我幾倍,方才你的舉動已是十分克制了。”
聽了墨雨的話后,風有任稍感寬慰,他對墨雨行禮道:“這次能剿滅山賊,除掉梁權海,全靠大人以及您的部下們,在下想今夜在城中擺宴慰勞大人及各位將士,聊表謝意,不知大人是否方便?”墨雨稍加猶豫后,答道:“源田縣百姓久受梁權海壓榨之苦,如今此人已死,正是安撫民眾之際,風兄的一番心意在下心領了,但實在不忍再度擾民了。”
風有任說道:“大人言重了,源田縣的百姓無不對大人這次剿滅山賊之舉感恩戴德,若在下連慰勞都不做,源田的鄉親們定是難以心安,還望大人不要推辭。”
墨雨見風有任如此堅持,也想不出推脫的理由,便應允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風兄盛情了。”
風有任笑道:“大人若肯賞光,便是我等......”
“你我之間何苦講這些客套話,”墨雨突然打斷了風有任,“今夜一醉方休便是。”
“好,今夜定陪大人盡興為止。”
戌時,慶功宴在源田縣城中央的一處廣場中舉行,參與其中的有墨雨帶來的二百多名靈羽衛和參與此次剿賊的一百餘名源田縣常備軍,外加源田縣現任的官員們共三百二十四人。墨雨同素兒一起和手下的暗羽衛們共坐一桌,墨雨見手下的晚輩們都有些拘謹,便倒滿了一碗酒對眾人說道:“這幾日來各位都辛苦了,我也十分滿意你們在那晚的表現,今夜但醉無妨。”說罷,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暗羽衛們見狀,也各自將碗中的酒喝乾,但這些少年少女們中的很多人此前並未喝過酒,皆被嗆得滿臉通紅。素兒也給自己倒了一碗,正欲飲時,被墨雨一把攔了下來。
“今天就不要喝了。”墨雨柔聲說道。
素兒撇了撇嘴,說道:“我之前受了那麼大的驚嚇,今日借酒壓驚都不行么?還是你嫌我醉酒之後照顧起來麻煩?”
墨雨見素兒嬌嗔的模樣,只得無奈一笑,隨即答道:“那就隨你,今夜你醉成什麼樣子我都照顧你,可好?”
素兒莞爾一笑,端起酒碗,卻只輕輕啜了一口,隨後對墨雨說:“你倒是想得美,今夜我可不醉,我要聽你把這幾日剿匪的過程說得乾乾淨淨,你別想三言兩語把我糊弄過去。”墨雨笑道:“好,只要你醒着,我說到天明都可以。”
一個時辰過後,宴席的氛圍已與之前大相逕庭,這些幾乎從未飲過酒的少年少女們一旦多飲了幾碗過後,情緒開始逐漸不受控制,或許是被墨雨壓抑得太久,亦或是由於前幾日的作戰讓他們的神經始終繃緊,此時的靈羽新兵們已經將這幾個月以來記在心中的紀律拋在腦後,盡情地在酒宴上發泄着無處釋放的精力。墨雨也不想過多干涉,他心裏清楚這些尚且年輕的新衛們需要這樣一個契機來緩解內心的焦慮。
墨雨轉頭看了看素兒,此前還說著今夜不醉的姑娘眼下已是酣睡在桌上,身上披着他的白袍。墨雨給自己斟滿了一碗酒,正欲飲時,卻見一旁的晴雪依舊面無表情地呆坐着,他放下酒碗,輕輕搖了搖晴雪,晴雪被他驚到,立刻抬起頭問道:“怎麼了?”
“一動不動快一刻鐘了,想什麼呢?”
晴雪眨了眨眼,笑道:“沒什麼,這幾日有些疲憊了,方才養了養神而已。”
墨雨喝乾了碗中的酒,漫不經心地說道:“宴會開始后你連着喝了七八碗的酒,緊接着就像方才那樣呆坐着不動。你是覺得你掩飾得太好,還是覺得我太蠢?”
“沒有,我沒有......”晴雪正想反駁,腦中忽而泛起一股醉意,她只得用手扶住自己搖搖欲墜的額頭,以免自己一頭搶在桌上。墨雨見她醉得不輕,說道:“要是醉了便睡在此處,這附近正好有幾處客棧,我送你和素兒去歇息一晚......”
“那個孩子。”晴雪突然含糊不清地說道。
“什麼?”墨雨沒有聽清晴雪的話,又側耳問道。
晴雪拿起酒罈又倒滿了一碗酒,隨即仰頭飲盡,目光迷離地望着墨雨說道:“那個在我們偷襲賊巢那晚喪命的孩子,你不要說你不記得了。”
墨雨輕聲應道:“我記得。”
晴雪沉默了片刻,輕聲嘆道:“你難道都不會心痛么?”
墨雨不可置信地看向晴雪,卻只見到她一臉悲戚的神情,只得無奈地笑道:“大小姐啊,你覺得我已經做過多少次這樣的事了?
晴雪歪着頭盯着墨雨,默不作聲。墨雨自顧自地講了下去:“戰場之上,只要是敵人我都會毫無猶豫地下手,即使對方是老幼病殘,你也最好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憐憫。”墨雨突然直視着晴雪的雙眼,“你不要告訴我比起殺掉那個孩子,你更希望他的匕首刺進你的胸口。”
晴雪低下頭去,不再作聲。墨雨見狀不禁感慨道:“大小姐,你還真是度過了一段純潔無暇的歲月啊。”對墨雨的話,晴雪並未回應。墨雨轉頭看時,見她同素兒一樣趴在桌上,睡熟了。墨雨再環顧了一眼酒桌,見其餘的暗羽衛們也是東倒西歪,便告知了所有的新衛今夜到此為止,令青蓮組織他們各自回營歇息,但大多數新衛已醉得不成樣子,墨雨只得求尚還清醒的源田縣常備軍送他們回營。見新衛們走得七七八八,墨雨便叫醒了斜在桌上的各個暗羽,命他們立刻返回住處。但任他怎麼叫,晴雪和素兒都依舊沉浸在夢中無法自拔,無可奈何之下,他向風有任借了一輛馬車,自己駕着馬車送素兒和晴雪回去。臨走之際,風有任向他告別道:“大人今日赴宴,在下榮幸之至。聽聞大人明日午前便要啟程返回東湖郡,在下略備薄禮,明日為大人送行之際獻與大人,還望大人不要推辭。”
墨雨考慮片刻,說道:“這些明日再說不遲,倒是我今日有一不情之請,不知風兄可否答應。”
“大人直說便是,在下定當竭盡全力。”
“倒不是需要風兄出力,只是今夜我有些事想與風兄一敘,不知風兄今夜是否方便?”
風有任有些意外,但依舊欣然應允道:“大人想同再下一敘是在下的榮幸,怎有推脫之理。”
“好,半個時辰后,你我縣衙見。”
“好,一言為定。”
半個時辰后,亥時四刻,墨雨獨自來到縣衙,風有任早已等候在大堂了。二人見面后沒有過多的寒暄,墨雨直截了當地說道:“今夜把風兄叫來此處,不為別的,只是想問風兄今後的打算。”風有任笑道:“若非要說打算的話,那便是在陽帥派縣令來此上任之前盡我所能將源田縣的大小事務處理妥當。”
墨雨說道:“風兄多慮了,源田縣的縣令除了風兄別無二選,只不過......”墨雨話到一半又突然沉默。
風有任見墨雨欲言又止的模樣,又笑道:“大人若有吩咐直接示下便是,不必顧慮在下的感受。”
墨雨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風兄真的甘心在這裏做一個小小的縣令?”
風有任猶豫片刻,答道:“能保一方百姓平安,在下已經知足,並不敢奢求其他。”
“要是我讓你跟我走,當我們陽軍的軍師,你怎麼選?”
霎那間,風有任懷疑自己聽錯了,當他與墨雨四目相對時,他才知道墨雨的話是認真的,墨雨從他的神情中亦能看出他確實十分訝異。風有任沉默少時,忽然站起對墨雨躬身行禮道:“大人看重在下,在下喜不自勝,只是在下學識淺薄,恐怕難以擔此重任,若大人需要精通韜略之才,在下可在縣中搜索此等人才舉薦......”
墨雨沒有等到風有任說完便打斷了他,“若我說我非要你跟我走呢,有任兄還是不肯同我共事?”
風有任呆愣在原地,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在下不懂,為何在下一介書生,卻能得到大人如此青睞?”
“別在那廢話,”墨雨笑罵道,“原因我日後會慢慢告訴你,回去收拾好行李,明天隨我一起回東湖郡。”
與方才不同,風有任沒有任何的遲疑,立刻拜謝道:“遵命。風有任從此願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