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流星

第245章 流星

電影放映廳四下一片漆黑,只有正中的熒幕上閃着光芒,司見肖右手扶着裝爆米花的桶,耳畔時不時能聽到韓若一吃爆米花的細脆聲音。像是身邊有一隻小老鼠。

裝爆米花的桶放在他們兩人座椅中間的扶手上,扶手遠比桶的底部狹窄,所以司見肖一直都用手扶着以免它翻倒。每一次韓若一探手進來抓取時,他都會有所感覺,間隔頻率大概在十幾秒到半分鐘。

「社長……」不知過了多久,等到電影的情節稍微緩和下來一些時,他聽到韓若一似乎在小聲地呼喚自己。

司見肖扭轉目光朝她看去,見她指着裝爆米花的桶說:「社長,你不吃嗎?我看你好像都沒怎麼吃過……」

「我已經完全沉浸在電影之中了。」他微微一笑。

韓若一遲疑了一下,又問:「那你這樣不累嗎?手要一直扶着……」

「不累啊。」司見肖回答,他同時明白了原來這才是韓若一想問的話,她似乎處於某種奇怪的愧疚之中,但事實上這是沒必要的。

從他自己的角度來說,他並不介意這桶爆米花最後被誰吃掉或者誰吃的多誰吃的少什麼的,也不介意就這樣一直扶着桶。

但韓若一好像不想這樣一直扮演小老鼠的角色,她態度頑固地對司見肖說:「接下來換我來扶着吧。」

「噢。」司見肖沒有反對,他的目光早已回到電影熒幕上了。

即使不用朝她看他也能想像得出來,堅持要自己扶着桶的韓若一很快就會明白這麼做純粹是自討苦吃。因為桶必須放在兩個人之間的扶手上,不如此做的話無論放到誰那裏都會顯得很自私,雖然其實他並不在意這一點。在這個前提下,就勢必要有人扶着桶。

韓若一之前一直是用左手方便地從桶里抓爆米花的,現在她改成自己用左手扶着桶,那麼就只能很彆扭地用右手穿過身前來抓。

看吧,有的時候維護公平公正的想法,純粹就是人類在給自己找麻煩,所以很多人會往方便以及利己的方向去思考。韓若一如果可以思考得自私一點,這個時候把桶捧走抱在自己懷裏就好了,反正之前他也沒怎麼吃過,可以理解為不喜歡吃或者不想吃。

司見肖在腦海中胡思亂想,這是經過了太多人類觀察活動所留下的後遺症,總是會下意識地分析揣測別人的心理。在換成韓若一扶着爆米花桶之後,他本該可以全身心投入熒幕上演出的電影情節中,但實際上他反倒沒法集中注意力了。

偷偷朝右側瞄了一眼,正好看到韓若一用右手艱難地抓取爆米花,他覺得這情景實在有點荒誕,想笑又笑不出來。可想而知隨着桶里爆米花量的減少,每一次手伸進桶的深度就會增加,她做這個動作的舒適度也會愈發遞減。

明明這裏只有一個人想吃,為什麼食物非得被放在兩個人的中間呢?因為韓若一同學還懷着人人平等公平公正無私博愛的赤子之心嗎?還是她只是被這個社會約定俗成的禮節所束縛,不得不表現出合群的樣子呢?

「還是我來吧。」他忍受不了自己繼續這樣無邊無際地亂想下去了,重新伸手扶住了桶。

「咦……」

「真的很難想像你和於清夢同學能做朋友。」他吐槽說,「如果換做是於清夢同學在這裏,她一定會直接把整桶爆米花都抱走然後帶着狡猾的笑容說「反正你也不愛吃」之類的。」

「呃……社長你也認為這樣很狡猾不是嗎。」

「女生的話偶爾狡猾一點沒事的,基本上都能被接受。」他淡淡地說。

「啊哈,社長你是怎麼提高情商的?多讀書嗎?」她眨着眼睛好奇地問。

「說什麼蠢話,我的情商一直很高的。」他尷尬地咳了兩聲,「只不過需要一點反應的時間,但是有時候語言表達已經成為條件反射的本能。」「就是你說話經常不過腦子唄。」

「你敢不敢說的再直白一點。」

「嘿嘿嘿……」韓若一竊笑。

她終於接受了現在這樣由司見肖扶着桶而自己只負責吃的狀況。

又過了一會兒,在一陣嘎吱嘎吱的清脆聲過後,司見肖聽到她說:「沒有和呂漪瀾同學她們坐在一起也挺好的,我終於弄明白了一件事。」中文網

「清夢跟我說過,說你是個溫柔到讓她討厭的人,我原本還在想,社長這個人好像和溫柔沒什麼關係,現在我懂了。」

自己被於清夢這麼說過?他怔了怔,神情有些恍惚。

「而且順帶,我也知道你們為什麼疏遠了。」

什麼?於清夢連這個都說?雖然男生可能也會和關係較好的哥們吐槽一下自己狂追而不得的女神,但這種事基本上是不會發生在他這樣一個獨行客身上的。

整個高一他和易誠之間聊得最多的是文學、電子遊戲和電影,他們的話題從來沒有涉及過彼此喜歡的女生。這絕不是因為他們在高一都還是情竇未開的愚蠢少年,怎麼可能呢?他早就對學姐心嚮往之了。而且他覺得易誠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作為一個在高一第一學期就能收到不同女生送的聖誕節巧克力的人,你說他不知情為何物,不可能的開什麼玩笑嘛……

即使如此,他倆在做同桌而且共仕文學社的那段漫長歲月里,課餘閑聊的話題還不是「啊啊啊啊燕壘生在《飛·奇幻世界》雜誌上連載《天行健》的第二部《地火明夷》了!我特喵的買爆!」或者「教練,我想打DOTA!」或者「隔壁班的班主任給他們看電影誒,生死狙擊誒為啥光頭不給我們看?」

到現在為止,司見肖還能回想的起來的發生在自己和易誠之間關於女生以及戀愛的對話僅有一次。

那是一個多雲的午後,易誠從抽屜里拿出來一盒巧克力:「喂,你想吃嗎?」

「噢,又是哪個妹子送你的嗎?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是我爸的朋友從俄羅斯帶的啦,順便說一句今天是立夏,我覺得它們已經快要化了,但是我現在牙疼。」

「那你為啥不早點談戀愛。」

「給我解釋一下你的邏輯跳躍過程。」

「因為你不談戀愛所以那些妹子們就覺得自己都有機會,所以就會繼續給你送巧克力,巧克力吃多了你就當然就會牙疼。」司見肖的解題思路一氣呵成。

「那麼你不談戀愛是想得到什麼?」易誠試圖用無賴的邏輯來打敗無賴。

「我想談戀愛啊,但是我喜歡的女生一定會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住口,不要問為什麼好嗎?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司見肖一邊表演自己的悲慘一邊沒忘記從他手裏拿走巧克力。

獨行客是不會給對方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的機會的。

他以為於清夢也是一個獨行客,因為她看起來那麼與眾不同……

韓若一的聲音把他從遐想里拉回現實:「人和人的感情是沒辦法強求的事,對嗎社長?」

「嗯。」這是廢話啊,韓若一同學。

「所以從最初的接觸開始就確定了可能性嗎?對清夢來說,路就已經堵死了?社長是信奉第一感覺的,可以這麼理解吧?」

「我不知道啊。」

「誒?」

「一見鍾情和日久生情到底有什麼區別,有沒有高下之分,我都不知道。」韓若一忍不住轉過頭來朝他看。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不想草率地接受於清夢同學的好意。我很理想主義的,會忍不住去思考未來,又害怕自己走不完那麼辛苦的漫漫長路,最終會辜負那份心意。你覺得愛情就是早戀那份反抗當權者的成就感和結伴冒險的刺激感嗎?不啊,很沉重的。什麼都想要什麼都想得到,一雙手抓得住那麼多嗎?」他的聲音竟然變得有點哽咽了,說完聳了聳肩。「社長……」

一生之中在什麼樣的時間點會喜歡上什麼樣的人,誰能確定呢?信息是不對等的,在某個時間點,任何人都只能單方面知道自己現在喜歡着誰,知道自己想不想開始一段感情。哪怕另一個人對你表現出再多的好感和依賴,在你告白她答應之前,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啊。

他繼續小聲說著,韓若一繼續認真地聽,兩個人都忘了電影還在演,情節已經推上了最緊張的高潮。

最後,他用一句話總結了自己對早戀的看法:「就像看見流星劃過天空,看到了它的綺麗絢爛,卻不知道它最終落向何處。」

韓若一過了很久才說:「我好像剛剛聽了一段了不起的發言。」她見司見肖沒有反應,笑了笑繼續說:「我最近在讀《龍族》,裏頭有這麼一個情節社長你記得嗎?小龍女和面癱師兄去坐摩天輪,對榆木腦袋的師兄解釋為什麼電影院、水族館還有摩天輪是最適合談戀愛告白的三個地方。」

「當然記得。」他說,「我還記得小龍女說在摩天輪最高的地方,會說的男孩子甚至能感動一隻海龜,但師兄隨後就問為什麼要感動海龜,真是笑死我了。」

第一次讀到那裏的時候甚至恨不得按着師兄的腦袋教他趕緊表白甭管什麼海龜不海龜的了。

「社長你也是榆木腦袋,你也想着為什麼要感動海龜吧。」

「……」

「好了,我心裏的流星已經墜落了,現在可以好好看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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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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