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龍血傳功（1）
1
黑夜裏，覆冰猛地睜開了眼，眼睛驚慌得轉動，像兩顆滾動的彈球，豆大汗珠滾落，呼吸急促，臉sè通紅，像缺氧一樣。他覺得快要死了。過了很久，他呼吸平穩了，緩緩坐起，沉沉得呼出一口濁氣，無神的看着桌子上的茶壺。
剛才，又做噩夢了。他每天都做同樣的噩夢，地獄般的噩夢。
夢裏，他是覆家莊園的公子。覆家是名門望族，也是武林世家。江湖上，無人不知覆家莊園和覆家劍法。他有母親，母親是個美人，會武功，而且是覆冰的武術啟蒙老師。他有父親，父親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經常拿着一塊龍形玉佩把玩。他腰間有劍，但很少看到他用劍。
父親和母親都很愛他。他的生活也非常簡單，上午讀書，下午練武，晚上則被泡在大大的葯缸里。葯缸里的東西粘糊糊的，散着濃烈的葯香。進去之後，覆冰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寸角落都有成千上萬個螞蟻在啃食一樣，又疼又癢。漸漸的，那種疼癢的感覺消失以後，渾身又像被點着火一樣的熱，熱得大汗淋漓。
生活就這麼過着。覆冰漸漸的長高，武藝也rì漸jīng進，一套三才劍也使得有模有樣了，力氣很大，雖然沒有修鍊真元，單憑力量也足以彌補。如果生活就這樣繼續，覆冰會繼承父親的莊園和武功，成為下一任覆家家主，在江湖上有些地位。
只是，十四歲那年的清早，地獄降臨。天空中突然多出了許多漂浮的紡錘。那些紡錘好大，一個就遮天蔽rì了，更何況足足有九個。紡錘上有許多飛仙天女的圖案，紡錘下面掛着小小的房子，房子上開着窗戶，透過窗戶能看到裏面的人在對下面的人指指點點。人好小，就像螞蟻。
然後，這些小房子的門突然打開，從裏面跳出很多人來。他們剛一跳出來就把手腳伸展開。在他們的背上都有比他們大好幾倍的風箏。他們就乘着風箏跳下來了。落地，拔刀，之後覆冰眼中就只剩下紅sè。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家丁丫鬟都死了。家族長老出動了，然後也死了。他在戰鬥，他在大喊，他踩着親人的血，他眼裏都是臨死前的恐懼，耳朵里都是臨死前的慘叫。覆冰夢境中的最後一幕，是一個左手是鐵勾，臉上帶着一張惡鬼面具的人和那眼前漸漸變大的右掌。
他感覺腦袋劇痛，真的像被人打了一掌一樣，在疼痛和恐懼中，醒來過來。
茶水倒進杯中。響聲很大。很大的響聲讓覆冰知道，他還活着。那不過是夢。只是，當捧起杯子，杯中水就像煮沸了一樣跳動，有許多濺到手上。他的手在抖。放下杯子，攥拳，鬆開，再攥拳，再鬆開，拿起杯子，依然如故。
恐懼深入骨髓，會伴我一生么？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想。只是，他隱約覺得，可能，也許，這夢是真的。希望我的感覺是錯的。覆冰仰頭，冰涼的水浸潤着乾涸的身體，很舒服，也讓他清醒了很多。他又活過來了。
覆冰失憶了。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是什麼身份，叫什麼，甚至不知道有沒有親人兄弟姐妹。他現在已經十五歲，可是十四歲之前的事，他已經全然忘記，點滴不剩。他的記憶開始於十四rì生rì那天早上，一個叫童大海的男人對他說的一句話：“你叫覆冰，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父親。”
也許真的是，因為我被人打了一掌，傷了腦袋？
門響了，童大海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一碗葯。他曾告訴他名字，曾告訴他他有親人。可是當覆冰再追問的時候，便不再言語了，無論怎麼追問，也不再言語。也許是真的。覆冰對自己說。
“又做噩夢了？來把這碗葯喝了。”黑乎乎的葯湯，散着好聞的葯香。這不過是表象，要真以為這葯是香的，在入口的一瞬間你會連胃液都吐出來。喝這葯必須去聯想，想像自己正在生吞一碗提煉的蛇膽就好了。
咕咚咚，沒二話，不一會兒功夫一晚蛇膽見底。砰，碗摔在桌上。覆冰很乾脆利落的朝後倒去。
童大海眼急手快，將他抱回床上，蓋好被子。怔怔地看着十五歲的少年有一會兒功夫，才走出去。
2
天明，覆冰一身練功服來到演武場。
演武場並沒有什麼。地面上放着大小不一的石墩，和兵器架，兵器架上是各種兵器，從最常見的刀槍劍戟，到不常見的枷棍、七星鞭都有。兵器架前，童大海正看他走來。
“父親。”
“今天我試着用真氣刺激你的魂海，會很疼，你忍着點。”童大海每天都會用這種方法刺激覆冰的魂海，每次都無功而返。
手放在覆冰額頭。此刻，童大海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魂海是人體靈魂居所，我卻是要小心，一旦靈魂收創，覆冰立死。童大海很緊張。覆冰比他還緊張，因為劇痛，如同被活劈的劇痛
真氣進入經脈，順着經脈進入覆冰頭部。童大海已經知道覆冰失憶的原因，看看他頭部混亂到一團亂麻的經脈和跟經脈交織在一起的血脈就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理順是另一回事。人體五大密海，跟xìng命息息相關的魂海便在這裏。魂海破碎，那就真的灰飛煙滅了。而且頭部原本就是經脈和血脈的密集之地，平常修鍊都格外小心，更何況是亂麻。
媽的。童大海極度不甘。如果氣海沒有破碎，先天真元還在，一定可以重新理順經脈，再不濟也能夠有所改善。可是現在，後天真氣根本就沒有這般強悍。別說理順了，搞不好還會直接把覆冰整成白痴。
啊！童大海試着貫通經脈，剛一動作，覆冰就是一聲慘叫。駭得他立馬收回全部真氣。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覆冰心裏不斷吶喊。疼痛從來沒有這麼劇烈過。以為之前的疼痛就是活劈的話，那簡直是小兒科了。
“起來吧。”聲音聽起來很遠，卻成功的將覆冰散亂的思緒拉了回來。定睛看去，便看到童大海失望的眼神：“又失敗了。”
“我寧可不恢復記憶。”覆冰脫口而出。
童大海想了想：“好吧。”我不勉強你了。也不勉強我自己了。他對自己說。他已經不是曾經的先天武者了。氣海被毀，真元被打散，如今新修鍊的後天真氣因為氣海被毀的關係如同無根之萍，永遠沒有成為真元的可能。而沒有真元，理順覆冰經脈絕不可能。
為今之計，只能是重新教覆冰修行，讓他有一些自保之力。只是頭部經脈血脈錯綜交雜，若修鍊真氣，必然會受到衝擊。到那時便無異於自尋死路。只能先修鍊外功招式了。
想到就做，童大海也不廢話，隨手拿起兵器架上的一件雙錘兵器，拉開架勢：“這套九路追風錘法，你看仔細了。”話音落，童大海動了。動的一瞬間覆冰便知道為什麼叫追風錘法。
好快！這鎚子比最小的鎚子還要小很多，大概也就人的拳頭那麼大，錘柄要比一般的鎚子長一些，大概也就前臂的長度。看上去既不威武，也沒有什麼殺傷力，與其說是鎚子還不如說是另類的判官筆。
可是，好快！覆冰眼睛一動不動的跟着童大海的身影，沒有離開分毫。追風錘法一共九路，每路最多三招，招式簡單直接，的確是錘法一貫的套路，但是有一點，快！太快了！覆冰眼睛緊緊能捕捉到軌跡，卻根本沒法看清細節，更別說記憶了。
前後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一套追風錘法已經完畢。寧心靜氣，打完收工。
“記住多少？”童大海問。
覆冰覺得沒臉見人：“沒看清。”
童大海沒惱怒，這麼快的招式，如果覆冰真的看清記住，他才吃驚：“錘法簡單直接，修鍊基礎也簡單，不需要真氣，只要有把子力氣，就能夠學習錘法。要學會追風錘法，得先從基礎學起。拿起鎚子。”
說著，手中的鎚子就扔了過來。覆冰一手接住就覺得整個身子一沉。鎚子看上去不大，但少說也有一二十斤。這還是覆冰天生神力，否則恐怕根本接不住。
“看好了，追風錘法第一招。”
演武場，兩個人，一個教，一個學，教的人仔細，學的人也虔誠，等兩人回過神來，已經rì上中天了。
“晌午了，先練到這兒。回去吃飯休息，下午繼續。”童大海看了看天sè，將鎚子收入兵器架。
“是，師父。”覆冰剛想轉身離開，卻猛覺得有人猛推了一把，然後感覺腳下一陣劇烈晃動，像是重了一擊掃堂腿。覆冰摔倒在地，感覺自己不是摔在地面上，而是在海綿上。接着耳中轟隆隆的巨響傳來，東方的天空紅光遮天蔽rì，還沒回過神來，周圍房屋轟得一聲全都成了廢墟。
這是——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