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驚恐

那時候大家都很窮，基本沒有零食吃。水生小兩口雖然非常有錢，但也只是寒梅趕集回來，給崽崽帶點水果，沒有水果季節就帶兩個包子。水生呢從城裏發貨回來，會帶兩個麵包。因為那時候健康理念是，吃零食不會長個子。

所以崽崽一般無聊了，就會自己去鍋里舀點飯，就點剩菜吃着玩。山裡人當時的習慣是，早上做飯。煮上一天的米飯，炒上管夠一天的菜。

有一天，崽崽又無聊了，舀點米飯，正坐桌子上吃。廚房門開了，一個臃腫臉龐，滿是污垢，鬍子頭髮粘連，穿着骯髒破爛厚厚棉襖的老人進來了。他看了一眼小崽崽，不慌不忙的，打開碗櫃，又黑又髒的手，拿了一個碗。自顧自的到砂鍋里舀了飯，坐在口瞪目呆的小崽崽對面，慢慢的吃了起來。

小崽崽心裏害怕急，瘋子，這人肯定是個瘋子。媽媽說要離瘋子遠點，不是遠點，是離的越遠越好。他們殺人不犯法，喜歡殺人…

大腦一片混亂，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瘋子什麼時候離開。反正當爸爸，出現在出眼前，小崽崽才語無倫次的，對水生說：“爸爸，瘋子，有一個瘋子，來我們家吃飯了…”小傢伙指着砂鍋。

“讓他吃，以後都讓他吃…”水生滿臉寂寥，輕輕的對崽崽說。

後來崽崽長大才知道，瘋子是父親的堂叔。水生一直被虧待，早上天不亮就要扛兩百多斤的竹子去隔壁鎮上賣，回家還要挑百八十斤的醬油或者食鹽回家。都是重體力活，沒有早飯吃，簡直要人命。那時候還沒有發瘋的堂叔，每次都會給他兩個包子。

水生有錢，管他的飯，肯定沒有什麼問題。可有什麼辦法能撫慰，妻死子亡讓人發瘋，的心靈傷痛，阻止他流浪的腳步。崽崽後來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小孩子忘性大，轉眼來到了夏天。天氣很熱了，房間裏更熱了。媽媽搬了個窄凳到小天井，讓崽崽到小天井去午休一下。

說是窄凳，其實是個矮腳的小木床，一米多長，一尺多寬。小崽崽午睡正合適。小天井曬不到太陽，非常陰涼，過道里習習的過堂風吹過。一覺睡到大天黑。

天黑了，小崽崽醒了，媽媽不在？怎麼一個人沒有？小傢伙心快跳到嗓子眼了。連忙跑到大廳，看房間裏沒有燈，沒有人。

一轉身大天井的廂房門口，站着一個矮小的身影。伶仃小腳，支撐着佝僂！暗灰的身軀，手裏拄着一根短棍，橢圓浮腫的灰色臉龐，雙眼爆凸，頭髮稀疏，近在咫尺，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小崽崽頭皮發麻，心臟一緊，哇哇的大哭起來。嘴裏不停的叫着媽媽。

媽媽一直沒有出現。鄰居婆婆，從下廳穿過大天井來到他面前，和藹微笑着安慰他：“不怕，不怕，崽崽乖，我帶你去找媽媽…”一邊牽着他的手，把他從二進中廳帶到大門口。讓他坐在石頭門檻上。

婆婆安慰他：“你在這裏坐一下，媽媽馬上回來…”接着去廚房繼續做飯。

小崽崽內心顫抖，坐在昏暗的大門口。面對大門口，聚集一起，成團飛行的細小飛蟲，才露出驚奇的神情。

其實也沒什麼值得恐懼的，不就暗點，沒見過住在廂房裏的，那個小腳老太而已。小腳老太是地主小老婆，土改*****吃過不少苦頭，身體已經非常不好，一直躺廂房裏從不出門，所以小崽崽從沒有見過她。那天可能實在太熱，就在傍晚，拄着木棍，掙扎到門口來乘涼。

可能是寒梅覺得崽崽長大了，不只白天他睡著了出門去幹活。晚上趁他睡著了也出去忙。

主要水生變了，有錢了，應酬過程中，居然染上賭博的惡習。大晚上的，只要崽崽睡著了，媽媽就要出門，去找賭博的水生。

有一次，崽崽尿急醒了。自己尿過了上床。覺得床頂有人看着他，他把頭側向牆壁，覺得後面有人看着。他輕輕翻身，背對牆面，又覺得床下躲着人…他想哭，又怕房間裏躲着的人被驚動。

崽崽嚇壞了，鼓起勇氣，掀開被子，跳下床，光着腳丫，打開房門，跑了出去，黑暗的大廳，有無數妖魔鬼怪沖向他。再跑到門口，打開大門，跨過大門，月亮下的崇山峻岭，都朝他張開黝黑的大口。

他衝出村子，一口氣跑到山谷口的神廟邊。他愣住了，暴怒的媽媽居然扭着水生，慢慢向他走來…

這次以後媽媽一直說崽崽特別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