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河嫁女
我出生在黃河邊上,祖傳的發財手藝。
這門手藝,得從我太爺爺說起。
我太爺爺是地主家的大少爺,平常不是牽着惡狗咬人,就是提着鳥籠子滿大街瞎溜達,物色誰家有漂亮媳婦。
那畜生不喜歡黃花大閨女,就是喜歡搶別人家媳婦。當著別人丈夫禍害了,還問一句:上吊否?
舊社會的貞潔觀念極重,良家遇到這種遭遇,沒有不上吊的。
那畜生就喜歡收集上吊繩。
後來,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收了這畜生。
那是我爺爺兩歲的時候,那畜生染上了花柳病,爛得不成人樣,眼看快死了。
為了續命,那畜生聽信遊方道士的讒言,抓了三個黃花大閨女,響鞭打鼓,用八抬大轎抬着人,扔進了黃河。
說是請龍王爺讓他多活幾年。
獻祭的時候,遊方道士跟他五姨太私通。他點了遊方道士的天燈,五姨太被拆骨扒皮做了燈籠,他自個也氣死了。
又過了幾年,我爺爺八歲那年,家裏被打了地主。
我爺爺也是一個壞種,後來成了家,家裏的活從來不幹。沒錢還喜歡擺闊,最可恨的是總打我奶奶。
人到四十,一事無成。一次喝得伶仃大醉,說我家祖上有一門幫人續命的秘術,又把我太爺爺的事迹搬出來說。還活着的老人也記不太清了,反正曉得是花了三百大洋請過一個道士續命,還害死了三個大閨女。
這事十傳百,百傳千,我爺爺就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續命先生,慕名而來找我爺爺續命的將死之人,都快踏破了我家門檻。
那錢就跟白撿似的往我爺爺口袋裏流。
我六歲那年,我爺爺去世了。
家裏擺了七天白事席,高朋滿座,每天都有一百多桌。
出殯的那一天,千人送葬,三里掛白,送葬的隊伍延綿了好幾里。
風光大葬。
只是我爺爺咽氣的情形,家裏人反覆告誡我,千萬別到外面亂講。
我爺爺斷氣之前,喉嚨里堵着一口痰,像溺水了似的,張着嘴巴想喘氣,卻喘不出來。
一雙眼睛恐慌的盯着床尾,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兩腿亂蹬,痛苦無比。
我年紀小,壓根不曉得死代表了什麼,只覺得爺爺一定很疼,好可憐。
還有床尾站着的三個漂亮姐姐,衣服好古怪。
紅,黃,藍三種不同顏色的嫁衣,跟戲裏的新娘子似的。
她們站那,跟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我告訴我爸,我媽和姑媽,有三個新娘子姐姐。他們驚愕過後,我媽吐了好多口唾沫,就一巴掌把我打哭了,讓我別亂說。
我爸也特嚴厲,讓我別亂講。
姑媽買零食哄我,問我是不是真看到了三個姐姐?我一點頭,她又不問了,讓我別亂說。
還威脅我要是到外面亂說,她就再也不給我買零食了。
我怕我爸爸凶我,更怕姑媽不再給我買零食,這事沒多久,就被我遺忘到了腦後。
等我小學,初中,接受了現有的教育,再回想六歲看到的三個新娘子小姐姐,估計當時我是被爺爺的死狀嚇到了,產生了記憶混淆。
畢竟六歲,太小,也聽說過太爺爺的事迹。
高三,臨近高考前兩個月,我爸突然身體不舒服,檢查出了肺癌晚期。
病一查出來,不到一個月,我爸就去世了。
我爸咽氣的時候跟我爺爺如出一轍,張着嘴巴,死死瞪着眼珠子。
滿眼恐慌的看着床尾。
我不是六歲了,我十七歲了。
床尾不知道啥時候多了兩個嫁衣小姐姐,一個紅嫁衣,一個藍嫁衣,我爺爺死時那個黃嫁衣沒來。
我嚇得手腳冰涼,如墜冰窖。
當我爹咽氣后,紅嫁衣走了。可藍嫁衣還在,一動不動的看着我。
好像在說,下一個是我。
我驚恐的瞪着眼珠子,藍嫁衣白嫩的瓜子臉,細膩圓/潤。嫁衣下的身段凹/凸有致,曲/線優美,除了冷冷冰冰,看起來瘮人,學校里同學們嚮往的黑絲高跟女老師,班花,校花,跟藍嫁衣一比,什麼都不是。
在我爹咽氣的當口,我處在驚恐之下,看着藍嫁衣居然可恥的起了反應。
我爸去世以後,我媽改嫁了,我高考失利,沒上大學,跟着同村的人一起成為了北漂。
端過盤子,賣過保險,做過臨時演員……只要不需要文憑的活,我都干過。
早先的銳氣,早就被磨光了,如今我只有一個夢想,身體健康。
別半月一感冒,兩月一偏頭疼。
可惜這只是奢望,我每月的感冒比女人來那啥都要準時,吃藥三到七天准好。
偏頭疼是間歇性的,好的時候一年發三四次,每一次都要疼上半個月,像有尖銳往頭皮里鑽,鑽進去了像有掏耳勺在腦子裏攪拌,痛不欲生。
要是感冒和偏頭疼碰上,除了痛苦之外,還會做噩夢。夢到我爺爺和我爸爸溺在渾濁的黃河水裏,拚命的掙扎,喊我的名字。
每每我從噩夢中驚醒,都是滿身冷汗。
我叫陳奇,今年二十七歲,在上京舊貨市場一家叫“詩閣”的店鋪當小二。
包吃包住,保底工資兩千,主要是賣蜜蠟。
這天傍晚,我在整理倉庫,老闆湊到我旁邊說:“你老家人還真有才,有電話不打,託人來給你捎口信,讓你今年清明別忘記了回家祭祖。”
爺爺奶奶和父親都去世了。
我媽改嫁了。
姑媽有她的家庭,婆家覺着她娘家晦氣。在我出來那一年,姑媽偷偷給了我一千塊錢,也講了她的難處。
我在外面睡銀行的時候也沒聯繫過她們。
都難。
我十八歲出來,已經九個年頭了,老家誰還惦記我?就算是有人惦記我,也不曉得我在這上班啊!
我疑惑的問老闆什麼樣的人?
老闆說一個打扮古風,穿旗袍的年輕小貴婦,沒想到我家還有這樣的親戚,是晚上關店那個時間來的。
對了,老闆一拍腦門,說叫夏秋池。
聽到這個名字,我腦子嗡的一下感覺要炸。
被我太爺爺拆骨扒皮做了燈籠的五姨太,叫夏秋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