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臨中之巔
林一沒有意識到，在他眼裏顧採薇讀了理科是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只是幫助顧採薇找到了“正確”的道路。
在老趙辦公室和臨中之巔兩次耽擱，他今天到家的時間有點晚，還是照例先喊了一聲：
“我回來啦。”
不過很快，他發現家裏氣氛有點不對。
林爸今天居然沒有在電視機前，反而和林媽一起坐在餐桌旁，桌上的菜還格外豐盛，比平時多兩三道。
他倆對視一眼，於秀娟開口說：“洗個手，先吃飯吧。”
趁着洗手的功夫，林一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剛才這個架勢好像三堂會審，難道我的事發了？
可是是哪件事呢？
他回顧了一下最近回家的情況，發現最有可能是賭球的事情。
因為林爸和林媽平時不開電腦，所以他並沒有隨手把瀏覽記錄什麼的清除掉。
但是他們並不是不會用，以前偶爾還會在QQ遊戲上打打麻將、打打牌的。
大意了！
這事兒不能細說。
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麼能猜對那麼多場比賽的結果，特別是他們都很清楚自己以前是不看球的。
總不能說我是章魚保羅？
他沒往老趙那邊想，以為自己已經把他“擺平”了。
林一坐到椅子上的時候還是面色如常，年輕的時候吃飯都快，兩碗飯幹下去要不了幾分鐘。
爸媽還有點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一打定主意他們不開口的話，他是不會主動交代的。
“我吃飽了。”
他很快把碗一放，躺沙發上開電視去了，沒有直接進房間，因為他知道今天這場談話逃不過的。
過了一會兒，於秀娟在餐桌上收拾。
林國慶走了過來，提起茶几上的熱水壺，往自己已經有茶葉的杯子裏續滿了水，又問：“你要不要？”
林一心知今天是他主談了，陣仗不小，嘴上說：“開水就行。”
“那個……”
林國慶剛坐下來，沒成想兩個人一起開口。
“你都知道啦？”林一試探道。
林國慶也鬆了口氣，好像解決了想開場白的問題：“對，你們趙老師下午電話打到你媽那兒去了。”
靠！
老趙你不講武德，給我玩兒背刺！
林一心裏暗罵，不過也更輕鬆了，他覺得這個問題還好說。
成績起起伏伏很正常，這一點上家長反而不如班主任敏銳，而且自己進臨中以後一直就不是尖子生。
林國慶下午應該想好了說辭：
“趙老師說，你這次期末考成績下滑太厲害，按現在的年級排名去參加高考的話，連一本都考不上……”
林一嫌棄老趙嘴臭。
在臨安中學，這一句話的威力約等於：
“你還有下降空間嗎？”
林國慶繼續說道：“讓我們要好好關心你的學習狀態，還有就是，這個暑假不能讓你自己想怎麼玩怎麼玩了。”
“高一的內容雖然還不算難，但是基礎落下的話，高二高三想趕上來就難了，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他說他跟你聊過了，建議你暑假裏補補課，讓我們給你好好選一選。”
林一心說老趙原來在這兒打埋伏呢，他其實多慮了，林爸林媽都不是愛找茬的那種家長。
他直接說：“趙老師推薦了一個物理老師，其他也可以去那邊找。”
果然，林國慶很認可：“趙老師推薦的不會錯的，那就報這個班上吧，明天周六，我帶你去交錢。”
林一以前也上過補習班，但是不多，一次上三門還是頭一回。
這錢他本來準備自己掏的，現在當然用不着了。
不算一筆小錢，但是林國慶眼都沒眨，讀書的事情該掏就得掏，何況兒子從小成績不錯已經算省錢了。
不然要是擇校、買分之類，名堂太多了。
林一以為這場談話到這裏差不多可以結束了，沒想到林國慶才剛剛開始：
“林一啊，我跟你媽都沒有上過大學，從小在學習上沒有管過你什麼東西，都是靠你自己的……”
林一的印象里，林爸一直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很少用這樣推心置腹的語氣說話，他安靜下來認真地聽着。
“你也很爭氣，成績一直很好，你是家裏面第一個考上臨中的，其實你叔叔、你舅舅他們都很羨慕的。”
“我知道，臨中裏面都是尖子生。”
“以前你讀小學、初中的時候，感覺也沒怎麼用功就是隨便玩玩，考考都是前幾名。”
“你剛進臨中的時候，抱怨自己的初中太差了，你誰都不認識。”
“你說那些好的初中畢業的學生，他們好像到處都有朋友，年級里哪個班都有同學。”
“你說你有一個特別厲害的室友，你們一起去參加選拔，他每一個競賽班都考上了，你一門都沒考上。”
“你說壓力很大，覺得自己以前太荒廢了。”
“那些搞競賽的同學，老早把高中的知識全學完了，高一的時候就進國家隊，已經被T大P大提前錄取了……”
時間太久遠了。
這些少年時代的煩惱，其實林一已經不太想的起來了，沒想到不怎麼說話的林國慶全都記得。
“現在你也大了，回家來話越來越少，有事情也不跟我們說，我知道我們也幫不上忙。”
“我想說，學習上的事情你努力就好了，我跟你媽對你沒什麼要求的。”
“前提是只要你自己不留下遺憾，千萬不要上了大學才覺得，高中三年又荒廢了。”
“你小時候我跟你講，只要你考得上，就算考到美國去，砸鍋賣鐵我們也要供的，現在我們還是這句話……”
他伸出滿是老繭的手掌，在林一手臂上稍微使勁抓了一下：
“有點肌肉了，是個大人了。”
他好像終於把想說的話說完了，拍拍腿站起來，最後補充一句：
“跟你說這些你不要有壓力，我們覺得二本也蠻好的。”
“你看A廠的馬傑克，考了三次也沒上一本，現在之大畢業的還不是給他打工？”
那個時候，馬傑克還沒有成為全國人民的爸爸，不過在臨安已經算得上家喻戶曉了。
林一低垂着頭，不想讓濕潤的眼眶被看到，他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
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終究和林國慶一樣都不是感情外露的人，最後只是悶聲說了一句：
“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
林爸走開了，這可能是十年來最走心的一次父子談話。
林一站起身，走到陽台上深呼一口氣，任夏夜的晚風吹拂在自己臉上，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誤區了。
對他來說，高一年級的期末考試只是一個失敗的小插曲，是無關緊要的問題。
但是對爸媽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