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弱者生還(二)
不過這一次情況不一樣了。
馬延的視線越過雪莉,越過一張張因為驚恐而扭曲的臉,他所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陰影和一雙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狼瞳。無形的壓迫感油然而生,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掐着他的脖子,他感覺自己已經喘不過氣來來了。
片刻的遲疑后,他本能地做出決定:他轉過去,頭也不回地向所有人都在逃跑的方向逃去;巨獸粗重的喘息聲和妹妹的尖叫聲都被他拋之身後,他再也不敢回頭,他害怕極了。
“對不起……對不起……”馬延將臉抱住頭,聲音哽咽,視線以內一片模糊。
他拋棄了自己的妹妹,拋棄了這個從小就和自己生活的親人。他作為最應該保護她的人,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帶着他那可恥的怯弱逃跑了。
“戴維斯。”沉默了很久霍金斯開口,語氣很是疲倦,“數一數人數,看缺了誰。”
“是,霍金斯叔叔。”
戴維斯拖着腿一瘸一拐地走着—在逃跑的時候他一不小心踩着了一塊鋒利的岩石,尖銳的邊緣將他的腳劃出了一個大口,現在都還冒着血—一邊數着人數,一邊默念着每一個人的名字。
“海利……馬延……坎特……”
人很快就數完了。戴維斯走到霍金斯身旁,小聲說:“霍金斯叔叔,還差三個人。”
“哪三個?”
“拉薇,雪莉,埃彌狄。”
霍金斯沉默了很久,最後長嘆一聲,說道:“知道了,去休息吧。”
接着他從衣兜里拿出幾包
藥粉,交給戴維斯:“這是一些止血藥,拿去用一下吧,順便分一下給其他人。”
“謝謝霍金斯叔叔。”
“嗯,去吧。”霍金斯揮揮手,打發走了戴維斯。然後他背靠着大樹而坐,叼起不就前守夜時卷好的、還來不及抽的煙捲。“刺啦”一聲,火柴的亮光照亮了他那張飽盡滄桑的面容。吸一口煙后,他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了。這個身材壯實的中年人擼起自己的右腿的褲腿,赫然是一個木製的假肢。霍金斯仰天看着月亮,一點一滴地回憶起了往事。
那是一次村裡組織的狩獵活動,村子裏好多資深的獵人都去了,自己也不例外。他們穿過茂密的森林,來到了帕羅米洛山的山腳,見已到傍晚,就在那裏紮營休息,沒想到當晚就遭到了一頭法西盧克狼的襲擊,十五個獵人有三個當場被咬死,霍金斯自己的腿也被咬斷。如果不是好友弗里萊捨命相救,自己恐怕也是要葬身狼腹。那麼多年過去了,霍金斯還是忘不了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同村人的哀嚎與怒吼、以及那痛徹心扉的斷腿之痛和那張充斥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
霍金斯知道,面對這種兇殘的怪物,逃跑是最明智的選擇;更何況是自己早已殘疾,還帶着這麼多孩子,逃跑就成為了唯一的選擇,不跑的話估計所有人都會被狼咬死。
現在他想的是,怎麼和村子裏的人交代,尤其是那些失蹤了的孩子的父母。
其他孩子的父母還好,因為遇到這種事情也是沒有辦法,雖說這些孩子也是受了一些傷,不過好歹是把命給保住了。但是其他人呢?
拉薇的父親就不用說了,莫里斯醫生,村子裏唯一的大夫,拉薇是他唯一的孩子,她這一旦出事這個愛女如命的父親個恐怕是再也不會給自己好臉色了;雪莉的母親也是,村裡出了名的彪悍潑辣,自己女兒出事了這個潑婦會怎麼鬧霍金斯都不敢想像。
不過最讓他難過的,是埃彌狄的失蹤。
霍金斯和弗里萊一直都是好朋友,所以他也一直很照顧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每次像這種外出打獵霍金斯都會安排他留守,然後等結束的時候分給他比別人更多的食物和藥草;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沒想到會遇到了這種變故。一想到弗里萊那張瘦削的臉,霍金斯的心裏就異常的難過。
所有人都知道,這三個失蹤的人基本是沒有存活的可能了。經驗豐富的獵人都知道要去狩獵落單的獵物,這三個人已經落單,那麼十有八九已經成為了狼的盤中餐;同時他們也知道,法西盧克狼沒有追出來,很有可能就是它已經吃飽了,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用這三個人的命,換回了各自的性命。
“走吧。”霍金斯抽完最後一口,縷縷白煙從口裏漫出,“回村子裏再說吧。”
再等下去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萬一那頭法西盧克狼還想繼續捕獵,他們還留在這裏也只是找死。孩子們已經受夠了驚嚇,一丁點的風吹草動動可能會讓他們緊繃著的神經斷掉,霍金斯已經不能再容忍出現任何的閃失了。
所有人都默默地跟在霍金斯身後,氣氛安靜得有些可怕;馬延失魂落魄地跟在隊伍的末尾,喃喃自語地說著些什麼,其他人沒聽清,也不想聽清,他們只想快點回家后抱住自己的父母狠狠地哭上一場,然後徹底忘記這場幾乎是沒有盡頭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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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條樹枝掠過自己的臉頰,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埃彌狄正全速奔跑。夜裏林間的可見度並不高,地上有些什麼根本看不清,埃彌狄只好瞪大眼睛仔細分辨;身後時不時還會傳來巨大的碰撞聲和凄厲的嚎叫聲,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追他。
冷靜,冷靜。
埃彌狄用鼻子換氣,咬緊牙關,心裏不停地對自己說著這兩個字。而身後的動靜越來越大,看來那位追逐者離他已經是越來越近了,隱隱約約看見的是一副巨大的身體以及那露出凶光的狼目。
那正是不就前追獵雪莉和拉薇的法西盧克狼。它已經追了埃彌狄一段時間了,與他的距離正在縮短,過不了多久它就可以追上這個可恨的挑釁者,將他碎屍萬段了。
這頭法西盧克狼很清楚,這個挑釁者沒法對付自己,他射出的箭確實射中了它,只不過都沒有射中要害,唯一的作用就是激怒它。只要自己不停追趕,他就沒有機會攻擊它。等到這個挑釁者精疲力盡停下來,它就撲上去咬斷他的咽喉。
埃彌狄再也跑不動,他停了下來,扶着一棵樹木,覺得眼皮子很重,胃裏翻江倒海,他再也撐不下去了。
等緩過勁來,埃彌狄抹了一下嘴角。突然心裏陣惡寒,埃彌狄抽出最後一支箭搭在弓上,猛地一轉身指向身後,巨大的陰影正站在離自己十幾步遠的地方。不知不覺中,那頭法西盧克狼已經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