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西市
皇陵地方不小,相對的守衛人數卻不多。三人走進皇陵后,下馬步行,約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找到進入皇陵的入口。那葉將軍的住處便亦在這附近。
“我們就這樣跟着無塵道長告訴我們的線索找到這裏來啦!”季寸言將自己跟張霽找到皇陵的緣由講給簡少麟聽,“那簡大人你呢?”
“當年的殺嬰案一樣轟動京城。有上了年紀的老人還記得,我再調閱了欽天監幾十年前所有案件的資料,找到這裏也不是難事。”
季寸言瞭然地點點頭。
正說著呢,三人便到了葉將軍住處的門口。這是一間不太起眼的平房獨戶,雖然皇陵內的建築不至於破敗,但是這石頭矮房瞧着也不是什麼舒服的住所。
簡少麟去敲了敲門,門內卻無人應答。
張霽道:“算一算,這葉將軍,年紀大概也不小了吧?”
簡少麟道:“九十多了。”
張霽撇嘴道:“這麼長壽?這麼大年紀還出去巡視皇陵內外了么?那老胳膊老腿還能動?”
季寸言皺眉瞧着張霽道:“我太公公也九十多啦!還能打一套五禽戲不帶喘呢。不是說你們道士都活得長嗎?九十多你沒見過呀?”
“誰跟你說,道士活得長的?”
“古來道士不都是為了皇帝煉製各種長生的丹藥么?那不得先自己試一試?”
“唉,所以說你腦子就是不好使。你見過哪個皇帝憑着仙丹升仙了么?那不都是江湖郎中騙人的把戲?天人有別,這個‘別’字便有許多講究。凡人最能理解的,便是壽命了。若是得道成仙,那不得活個千歲萬歲的。但若是凡人都能活那麼久,那跟仙人又有什麼區別?”
“你腦子才不好使呢。”季寸言瞪張霽。
“你們是什麼人?在此處做什麼?”
此時,一把蒼老的聲音突然出現,打斷了張霽同季寸言的鬥嘴。
三人一齊回頭看,果然是一個白髮老人拄着拐杖,提着一把不知道從何處采來的野菜,站在三人面前。
這老人瞧上去真的有個九十多的模樣,身形消瘦,駝背弓腰的,顯得岣嶁又乾枯,臉上也沒甚顏色,雙目無神,彷彿隨時都能合上眼。
“閣下可是守陵的葉一貴葉將軍?”簡少麟問老人。
老人眉頭緊鎖,上下打量這三人道:“此處不歡迎外人,三位請回吧。”
張霽道:“我們三人是京城過來找葉將軍打聽那妖獸吃嬰案的欽差,專找葉將軍問話。”
老人一聽“妖獸吃嬰”這幾個字,顯示一愣,繼而渾身微微戰鬥,一邊擺手一邊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請回吧!請回吧!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全部都忘記了。”
說畢,便顫顫巍巍往屋內走去。
簡少麟卻不甘心,一把握住老人的手腕道:“葉將軍,如今妖獸重現京城,殺嬰無數。若是您不幫忙,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嬰孩命喪其手。”
葉將軍被握住的左腕微一用力,往後一掙,簡少麟便覺自己虎口發麻,這酥麻感倏地竄到整條手臂,這時他的握住葉將軍的手不自覺地便鬆開了。
簡少麟心道不愧時候征戰沙場的將軍,年紀雖然大了,內力竟也能如此深厚。
葉將軍回頭看着簡少麟,眼神頗為不善,道:“我是不會幫你們去捉那個人的。”
簡少麟道:“那個怪物我們已經捉到了。”
葉將軍眼神一震,道:“被……捉到了?既然已經捉到了,你們還來找我做什麼?”
簡少麟道:“雖然人捉到了,但是若想破這個案子,不能僅止步於捉到那個怪物,我們還得捉到做出這種怪物的人。”
大概張霽同季寸言也覺得簡少麟的話有道理,便也一齊看着老人。
老人微微嘆氣道:“你們竟然也查出了這許多東西。唉,那就隨我進來吧!”
老人將三人請進自己所住的石屋,此處也沒有招待客人用的杯盞,看來老人已經在此處與世隔絕多年了,一應陳設都顯得陳舊簡陋,半點也沒有皇家守陵人的排場。
待三人坐定后,老人才開口道:“被你們抓的那個人……如今怎麼樣了?”
季寸言道:“被關在天龍衛天牢,有重兵把守。不過他在被抓捕的時候,曾經被天龍衛如今的指揮使駱司南駱大人重傷,也沒法再鬧出什麼風波了。”
老人張張嘴,終究也沒說出什麼求情的話語,只是沉默了許久后才道:“那人,也並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人控制,才犯下這滔天大罪。他頭上百會穴,是不是釘着一枚鎮魂釘呢?”
季寸言點點頭,“對!”
老人道:“這便是他被人控制,變成傀儡的證據了。若是……若是日後要處決他,還請三位能念在他並非有心犯案,莫要讓他遭受太多的折磨才好。”
簡少麟微微皺眉道:“葉將軍言語之間,似乎對這蜥蜴爪的怪人頗為憐憫,不知道是不是同他有些淵源?”
老人嘆道:“何止有些淵源!在六十年前,我曾經親生抓捕的吃人怪獸,便是我的授業恩師!”
這句話,將簡少麟都震驚了。不過他細細想來,卻也覺得並非沒有這樣的一種可能。
“您的意思便是:這些被迫變成蜥蜴手的怪物,其實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名號的武林高手。所以,它們才如此難對付。它們被什麼力量或者組織控制住之後,便化身怪物,在京城內四處抓捕嬰孩。”
老人點頭道:“沒錯。在我帶着手下一隊精銳,捉住我恩師之後,將他面具取下,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確實真真切切是他!欽天監當時在他頭頂發現了那枚鎮魂釘,分明已經知曉他並非有意殺人。但是無奈當時怪獸奪嬰的案子在京城鬧得太大。欽天監說不殺師父,不足以平民憤,也無法讓京城百姓安心。可恨我身為朝廷命官,卻無法保護我的授業恩師,只能眼睜睜看他被殺死,還將屍體懸吊示眾……師父對我恩重如山,到了最後,我卻無法回報師父恩情,甚至還親手將他送上斷頭台。我愧對恩師,亦無心仕途,便告了病,自願到皇陵守陵,懺悔自己的罪過。這些年,我一直為師父誦經祈福,平日吃素積德,希望能夠為九泉之下的師父贖罪,讓他能早日脫離地獄苦海……”
季寸言同張霽互相看看。亦覺得此事太無奈了。
簡少麟卻依舊抓住重點,問道:“葉將軍,當年之事你全程參與,雖然年代已遠,不知道你記不記得當年的案子,你有沒有什麼幕後黑手的線索呢?”
老人搖搖頭道:“若有線索,我為了洗脫師父的冤屈,必然會深究不放的。師父當日舌頭被割,雙手也無法寫字。雖然頭上釘子被拔,神志一直不清明,我問他什麼,他也說不出。到了上面說師父必須處死,我心灰意冷,且再也不敢去看他了……”
問了半天,事情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從葉將軍處回來,三人的心情都不太爽快。
季寸言道:“其實跟葉將軍說的那樣,被控制了變成蜥蜴手的怪人,好像也是可憐的受害者啊。”
簡少麟卻道:“但葉將軍說的另外一句話也沒錯,不殺他不足平民憤。這次也是,這山魈奪嬰的案子,天龍衛必須給京城百姓一個說法。而百姓要的說法,便是殺掉怪物。”
季寸言噘着嘴,卻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簡少麟看看張霽,叫他道:“張天師?”
“嗯?”張霽被簡少麟拉出自己的思緒,回應道。
“你很久沒開口說話了,是想到了什麼嗎?”
“啊,你們跟那個蜥蜴手的怪人交過手,他是頂級的高手嗎?”
“他身手不差,我同季大人聯手,若身上沒傷,一起對付他也夠嗆。不過你要說他是不是頂級的高手,他可是被駱大人一招便打倒在地了。”
“唉!那種都強得不像人的傢伙就排除在外吧!”張霽無所謂地擺擺手,“這種水平的高手,想來在江湖上也是能排的上號的吧?”
“自然。”
“那就行。既然這條路走不通,我們可以去江湖上打探一下消息,問下江湖人士,最近是否有什麼絕世高手失蹤不就得了?”
“這倒也是個辦法。找到那個蜥蜴手怪人的真實身份,也許從他身上還能挖到更多的線索也說不定。對吧簡大人?”
簡少麟看看張霽同季寸言,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此事可拜託天龍衛去辦。”
張霽道,“天龍衛雖說消息靈通,但畢竟還是官家衙門,他們能打聽到的事情可不如我。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可是你並非京城人士,人生地不熟的,能又什麼關係可以打聽呢?”簡少麟問道。
張霽笑道:“江湖人,自然便有江湖人的辦法。”
張霽帶着簡少麟同季寸言來到京城西郊的一處集市。
“古來京城市集,便分東市西市。東市便是你們這些達官貴人交易買賣的地方,什麼稀奇古玩,琉璃寶貝,都在東市。西市就複雜得多了,市井百姓,往往都在西市討生活。”張霽走在最前邊,對簡少麟同季寸言道,“所以,打聽江湖消息,當然是西市最靈通。”
“我們人已經在西市了,現在要去哪裏打聽消息呢?”簡少麟警惕地看着自己身邊這些來來往往的,魚龍混雜的市井之人,還得留神怕季寸言給走丟了。
他自然知道東市西市的規矩,便也知道此處並不是什麼安全的所在。特別是對於季寸言這樣的千金大小姐來說。一旦走丟被人給擄了去,便是天龍衛想在西市找人,都未必順利。
因為此處也是京城最大的、官家也屢禁不止的人口販賣的集中地。
張霽轉過身,問簡少麟:“簡大人,你覺得在此處,哪種人的消息最靈通呢?”
簡少麟微微皺眉,道:“客棧?當鋪?還是說書人?”
張霽道:“是看相算命的相士呀。”
說畢,張霽便走到街角一個相士的攤位前,坐下來。他同那相士聊了幾句,又從懷裏掏出一錠碎銀子交給相士。
相士收了銀子,指了指另外一條街的方向,對張霽說了幾句話。
張霽滿意地走回來,對等着他的簡少麟同季寸言道:“咱們得去那邊街上的鳳來茶館,找江湖百曉生。”
季寸言意外道:“真的有江湖百曉生嗎?我還以為他是話本子裏的人物呢。”
張霽笑道:“嗨!其實叫什麼‘百曉生’的,不過都是些買賣情報為生的消息販子。這些人混跡於市井,每個都叫自己‘江湖百曉生’,那可不止真的有,那是到處都有。”
季寸言瞭然地點點頭。
倒是簡少麟道:“季姑娘,前面人潮洶湧,環境就更複雜了。你還是乖乖老實地跟着我們,可千萬不要走丟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季寸言滿不在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