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離別敘其一

第二十七章 離別敘其一

從壽清堂漫步而出,徐穆秋沒有直接帶着晴雯回到他的小院,而是來到了侯府的後花園。

這花園原叫慎園,取謹言慎行之意。他出生那年,府中眾人喜不自勝,但此時小兒易夭折,不為人力左右。

為圖個吉兆,祖父徐淶親自為這花園更名潤秋園,水生萬物,滋潤綿長,意在護佑孫兒快快順利成長。

此時的徐穆秋五味雜陳,來到這方世界已有一年之久,幾可以說是碌碌無為,上有金手指在身,下有富貴身份托底,居中還有個奇人師傅,白得了十年苦修在身。

照理說,這起點就是別人的終點,該有所作為才是。

但仔細算來他徐穆秋又做了何事?

只是與那王府世子鬥毆兩回罷了,一回是為了善功,一回是為了面子,救人也不過是順手而為。

他倒是還去國子監讀了兩天詩書,可亦不曾用心,那監內魁首不過是靠善功所得,取巧罷了。

今日所聽所聞,讓他內心深處受到了天傾地覆般地衝擊。

原來哪怕在自家祖母與母親的眼中,他也不過是個,惹了禍事,還要此刻正浴血疆場、衛國戍邊的祖父歸家護佑的孩童。

可能在張氏、金氏的眼中,他自幼離家,無親族教養,行事幼稚些也屬平常,也就不願苛責於他,甚至有放縱之意,或許是為了彌補於他。

所以,並沒有用侯府正牌世子世孫的標準來約束他,而是希望潛移默化的影響於他,可謂是用心良苦。

但說到底,還是把他當成孩童罷了。可祖母,母親不知,徐穆秋自己又怎會不知自身底細?

他前世可虛度了二十幾載的光陰,又怎麼能算是個孩童呢?

其實徐穆秋明白,他只是被這潑天的美事砸蒙了而已。

前世也只不過是個平凡人物,哪裏有過今生這般際遇?

正是這際遇來的突然,才會讓徐穆秋變得張揚肆意。

原來他真的可以過上這種,每日清晨給祖母,母親請請安;晚上與三五好友喝喝酒;忙時不過讀讀書;閑時只是遇美人的生活。

這快意的日子,讓徐穆秋不願也不肯去想,他為何而來?大千功德鏡為何落到了他的身上?一心沉迷在,他從未有過的風花雪月里。

直至今日,在那壽清堂前,聽到祖母與母親的對話,才讓他記起前世聽過的一句話: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大慶秦氏坐擁這江山,至今已六十有九。但大慶朝,並沒未因歷時日久,而變得國富民安、河清海晏,反倒山河動蕩,有盛極而衰之相。

照理來說,國運不過七十,玄宗皇帝可稱得上英明神武,吏治還算清明,底下百姓也能吃飽穿暖,此時正應是王朝最鼎盛之時,怎會盛極而衰?

這就要從慶太祖覆滅元朝時留下的後患說起了。當年慶太祖率兵攻破大都后,已是兵疲馬困。元朝餘孽趁勢,退往漠北上都據守,未竟全功。

後來,慶曆七年,因章華太子之事,復攻北元,大勝。本可一鼓作氣覆滅北元,怎料慶太祖舊傷複發,急返神都養病,才同意了北元割地賠款,平息戰事。

可慶太祖一病不起,於慶曆八年駕崩,皇太孫秦沐誠繼位,時年九歲,即慶玄宗。

老皇駕崩,新皇臨朝,自然不會是一帆風順,政務需要處理,宗室親王也不安分,於慶曆十二年發動了叛亂,史稱“五王之亂”。

覆滅北元之事也就成了空談,一再拖延。這一拖就是二十餘年,等玄宗再想提及,北元剽悍的蒙古騎兵已緩過氣來。反觀大慶,卻因那場慘烈的內戰,將星隕落,精銳盡喪。

即便這樣,在慶曆四十年,北元大舉入侵之時,慶玄宗依然率軍擊退了敵軍,但自保有餘,也無力再戰。

之後的年月里,大慶與北元展開了漫長又慘烈的拉鋸戰,可謂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強弱轉換並無定勢。

這也是為什麼,大慶至今邊患為靖、八十有六的平北侯徐淶總鎮遼東府六十二載的原由所在。實在是大慶朝無將可用、無兵可遣。

平北侯徐淶,正是為這天下、為徐穆秋負重前行之人。

一思及此,徐穆秋怎能不悟?

對未曾見面的祖父,他且敬且重。

就在今日,徐穆秋才終於明白過來,一切都不是虛幻。他不再是前世那個生活在和平年代,只需考慮衣食住行的普通一人。

他是平北侯府,嫡長孫,徐穆秋。他的年邁的祖父還在浴血,他將來或許也是這般宿命。這才是繼承,這才稱得起一聲世孫,他傳承的不是家世,而是榮耀!

徐穆秋的精神,終於融入了此生,無分前世今生。不是他所說的融入,而是,他想這樣做!

若是煌煌盛世,他當花間一壺酒攜美同游;若是龍蛇起陸,他便百戰餘生甘如飴。

這是徐穆秋此時,心中發下的誓言,除他以外,無人知曉!

不,還有一人發現了徐穆秋的不同尋常,那就是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丫頭晴雯。

在晴雯的視線里,事情的發展

是這樣的。

晴雯跟着徐穆秋從壽清堂外,一路來到了潤秋園裏。此時的她,只是初到這平北侯府,她對這裏並不熟悉。一切都是新鮮的。

晴雯以為見過老太君張氏和太太金氏后,少爺會領她回到自家小院。

所以,這一路走來,便一聲不吭,只顧用眼睛打量,平北侯府沿路的景緻,順便在心中默記,各處大概的位置。

晴雯想着,雖然剛剛入府,但少爺難免會有事吩咐,可不能因為不識路,就被別的丫頭搶了去。想我晴雯一生不弱於人,怎能因這些小事丟了臉面。

晴雯就這樣一邊記着路徑,一邊做着成為少爺身邊第一得用丫頭的美事。等她回過神來,就發現竟跟着少爺來到了一處極大、極美的花園。

她正心中疑惑,不是說自家小院嗎?這也太大了吧?而且好像沒有住人的地方?大戶人家都住在這種花園裏嗎?晴雯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想開口詢問身旁的少爺。

就見,徐穆秋站在水榭,望着水中的影子發獃,沒有任何錶情,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這般靜靜地望着、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晴雯見狀,並未出聲去擾。趁着這機會,她也偷偷打量起少爺。從賴家出來到這平北侯府,晴雯還未曾仔細的看過少爺。因為相識在那般場景,她只匆匆掃了兩眼,心中印象,少爺應是長得極好的。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相處着,誰也沒有打破此時的寧靜。

良久,本在細細打量徐穆秋的晴雯突然發現,少爺好像變得不一樣了,至於哪裏不一樣,她說不上來。

只是知道,此刻的徐穆秋,和在賴家、在壽清堂時,彷彿判若兩人,就像天與地的差別。晴雯想要形容一下,只記起了一個詞,那次好像叫英姿勃發。

對,此刻的少爺英姿勃發,晴雯這般想到。

這時,徐穆秋轉回身來,眼神炯炯的看着晴雯,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

“你相信我嗎?”

晴雯此時心中並未感到奇怪,她只覺胸口像有頭小鹿亂撞,想也沒想,直接回道。

“相信,不管如何晴雯相信少爺!”

徐穆秋並未回應,牽起晴雯,昂首闊步地向自家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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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莫等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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