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始一笑

說的真好。

顏石看着玄懿的背影苦澀一笑，殊不知那人也是滿面悲傷。

在這一刻，隱忍似乎成了二人共同的語言，無聲勝有聲。

玄懿翻身上馬，握住韁繩，忍住回望的念頭，雙腿輕夾馬肚，向軍營外奔去。

顏雨睿在距離箋城二里地的小山坡下馬，他將馬拴在一旁的樹上，繞周圍查探一番，撿了一些樹枝的同時確定暫時安全后，解下轡頭與鞍韉，拍拍馬屁股，讓它向山林深處跑去。

隨後生一堆火，將細長的樹枝撅成小截，扔進火里。

等待燒成碳灰的過程中，顏雨睿也沒閑着，抱起轡頭鞍韉找了個稍稍隱秘的斜坡將其扔掉。

回來時火堆已經熄滅，他將碳灰抹在臉，手背，還拍了些在衣服上，做完一切後背起行囊向山下走去。

就看他丟了太子的禮儀與端莊，甩着兩袖大步走着，叢生的枝蔓劃破了衣裳，配上那刻意的抹臟，南平那個不可一世的天仙白衣太子，剎那間變成了流離失所的別城難民。

顏雨睿直奔箋城而去。

“將軍，城外難民聚集，少說也有百十人，叫嚷着速速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蘇博跟在尹楚身後說道。

二人登上角樓查探情況，就聽那漫山遍野哭天喊地的慘嚎。

“尹將軍啊！行行好，讓我們進去吧！”

“是啊，我們都為活命而來，求將軍開恩！”

“這上有老下有小的，敵軍不知何時進犯啊！”

“開城門！開城門！”

“開城門！”

一兩個的叫嚷逐漸連為一片，眾人都握起拳頭開始上下揮動。

積小流而成江海，積跬步而至千里。這個由少到多，從淺而深的道理人人明白。

尹楚明白難民的情緒會愈演愈烈。同樣，佯裝混在難民中的顏雨睿也明白，所以才會挑唆他們抗議，如此，也可以縮短進城耗費的時間，從而為父皇，為南平爭取機會。

尹楚俯視着下方，沉默不語。

這一眼望去，確實都是難民無疑。可箋城暗樁才拔除乾淨，就怕南平姦細混在這百十個人里。那麼以前的功夫全白做了。

尹楚有點懊惱這群人為何偏偏跑來箋城，卻也無可奈何，開口吩咐道：“開城門，進來后依次排查清楚身份，不準遺漏一個！”

蘇博應聲說是。

人群中的顏雨睿看那人佇立在角樓許久，便知此事已了，他心懷百姓，怎可能看着無辜之人陷入水深火熱。

說起來，這是兩人第一次碰面。

單方面。

顏雨睿笑了笑，心想，原來戰神是這般模樣。隨後直起身子，對周圍仍在叫嚷的人群喊道：“大家都別吵了！尹將軍定會放我們入城！不要着急，再等等！”

一旁的嬸子看顏雨睿雖然滿身污泥，衣衫破破爛爛，一身的氣質卻卓然，似周身環繞着隱約的貴氣，於是扯開嗓子吼道：“都把嘴閉上！別喊了！聽他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顏雨睿這裏，角樓上的尹楚和蘇博也不例外。

只見眾人環繞着一個少年，不知為何，尹楚品出了眾星捧月的滋味，隨即自嘲一笑，小孩罷了。

轉身示意蘇博下去開城門。

臨了，鬼使神差地又回頭看了人群中那人一眼。

卻不想與之對上目光，顏雨睿咧嘴笑了。

二人對視的那一瞬間，周遭恍若深海，沒有了時間與日夜的概念，沒有了塵世與旁人的干擾。

一眼萬年。

許多年後，尹楚回想起二人第一次見面時，也僅記得這一次對視。不是將其他隨意忘記拋棄，而是相較於這，其他就像頑石遇見珍珠，黯然失色。

事事始一笑，無詔請自來。

－－－－－－題外話－－－－－－

進太宗

唐·徐惠

朝來臨鏡台，妝罷暫裴回。

千金始一笑，一召詎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