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煙起
尹楚坐在太師椅上,挑燈拭劍,不言語的他像極了潑墨丹青中的婷婷翠竹,挺拔世間。下首的八人面面相覷,也不敢吱聲。議事堂中只有燭火畢畢剝剝的輕微響動,遠處南平軍營的戰鼓聲沉重,一時間氣氛如冰泉冷澀,凝絕暫歇。
“哐!”
尹楚將劍擱在桌上,看了八人一圈。
“說話啊,南平那破鼓還給你們震啞巴了?”尹楚將一條腿上桌,復又搭上另一條,用剛擦過劍的白布撥弄着銀盔上的甲片,眼神卻落在一旁的駐軍圖上,心中閃過南平以往的種種戰術。
南平攻城講究一個“奇”字,奇快也奇准,會應對城池地形與駐守之人制定計劃,十座城有近八成會被南平收入囊中亦不是什麼駭人聽聞的事,而我素來愛死守,想來他們也不會死耗,這箋城應是早就埋下細作。只是既然我尹楚守這箋城,顏顥就別想踏過這片土地,我會讓他南平軍如何氣勢洶洶地來,就怎麼垂頭喪氣地滾。
想到這,尹楚收回思緒。
看向右下長水校尉,“周煜,日落前拔清箋城的暗樁對你而言不是難事。”
“遵命。”
“這守城容易攻城難,諸葛武侯的空城計不是不可效仿,只是對於這箋城確不為上上策,其餘人各司其職,提高警惕,明日午時大帳集合我們再議。”
話音未落,堂外蹄聲漸近,那人勒馬急行至堂中,對尹楚匆匆行禮后快步上前,俯下身在其耳旁低聲道:“將軍,暗鷹密報。”
尹楚放下白布,對八人說,“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見眾人離去尹楚才向一旁的薛景裴伸手接過密報,迅速過目後任由燭火吞噬那紙條。“告訴暗鷹,任務完成的很好,繼續隱蔽,他這顆釘子我可不想折在這兒。”
薛景裴受命后快步走出議事堂,偌大的空間只剩尹楚一人,他握住劍柄,看着劍鋒與火舌纏繞交織,腦海中回想起方才紙上的五個字——南平見白衣。
“顏雨睿,你來做什麼。”蠟燭熄滅,隨着明劍入鞘,一縷白煙伴着一句低喃消散在塞北的干風中。
是夜,顏雨睿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待巡邏士兵走遠后從帳中出來向軍營所處地界的後山走去。不同於駐紮地的火光搖曳,那裏萬籟寂靜,這邊境苦寒,也是沒有蟬鳴之類的聲響,就顯得過於凄神寒骨。他隻身一人站在山坡高處望着箋城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玄懿,跟了一路了,可是有情況?”
高處不勝寒,玉門更甚。雖是後山背風處,那寒意也依舊沿着人的衣袖竄進骨髓。
顏雨睿抬袖咳嗽幾聲,暗處那人上前幾步將手中的黑色鶴氅為其披上后並沒有離開,僅僅就着剛才系帶的姿勢將顏雨睿虛虛摟在懷中。
“山間西風催人,白衣之人俊朗,何不着黑觀遠方。”玄懿清冷的嗓音在他懷中之人耳旁回蕩,在這寂寥無聲的高處顯得格外明顯。
顏雨睿也不動,就這樣靜靜享受着一隅安寧,等身體稍微回暖一些,開口道:“阿玄,你僭越了。”
“玄懿無意冒犯主人,只是有一問不知是否當講。”他說著收回雙臂,退在一旁。
“問。”
“主人為何這般隱忍?”
聽到這個問題顏雨睿愣了一下,隨後輕笑一聲道:“阿玄所謂那般隱忍?以退為進,以忍為攻,不過是些拙劣的障眼法,玩弄老實人罷了。”在心裏想着:尹楚那個老實人莫不會在遠方思念我。
隨即唇角上揚,攏了攏鶴氅轉身向山下走去。“阿玄這些你不用懂,你呀就讓那個多舌的兵長,悄無聲息地消失。”
“是。”
二人相隨的身影逐漸遠去,只留滿地黃花堆積,落葉飄零。
薄霧濃雲,旭日初升,南平開跋如潛虎,溟州守城若餓狼。
顏雨睿在天邊剛擦上一抹亮色后就換了衣衫離開軍營,他把書信託給玄懿讓他轉交給父皇,裏面記載了尹楚歷次戰役的大小細節,這是箋城暗樁送出的最後諜報。
人怕是已經沒了,據點應當也被那不要臉的端了,顏雨睿越想越生氣,策馬飛馳在小道上大聲咒罵著,“他奶奶的,抄小王家底,這就給你演一出空手套白狼。”
馬蹄揚起飛沙蒙了天,遠處漫天朝霞中南平的狼煙烈烈燃起,直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