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愛情因錢生變
王小波說過,人所有痛苦的本質,就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那麼憤怒的本質是什麼?大概都是對弱勢的偽裝吧。
而我現在很憤怒、異常憤怒,因為把我從巡捕局撈出來的,就是那個和於諾一起、西裝革履的他!
他面容稜角分明、身材頎長、衣着名貴大方,身後的藍色寶馬在雨夜的燈光下反射着富有誘惑力的光,和於諾站在一起,還真像是一對璧人。他見我楞楞站着不說話,便將雨傘遞到於諾手中,慢慢踱到一邊抽煙去了,這種勝利者的姿態,更讓我怒火中燒。
我冷冷看着於諾,努力不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顫抖:“他是誰?你晚上和他在一起?”我已經預演了無數次的責問,只是還沒拿定主意麵對於諾的懺悔的眼淚時是繼續暴怒,留給她一個憤怒的背影還是裝成無所謂的紳士。
於諾沒有流淚,竟然也冰冷得像個雕塑,久久不說話,只是用盯着自己的側上方,似乎飄灑的雨絲里有可以給我的答案。
“怎麼了?不知怎麼解釋了?”我忍住快要崩裂的心臟,強裝着乘勝追擊。
忽然,於諾揚手將一袋東西扔到我腳下,那個包裝袋上鮮明寫着“張老三百年豬蹄”的字樣,然後正過臉,冰冷地反問我:“你跟蹤我?”
“什麼?”我一下心虛了。
“從下班就看見有輛車跟着我們走,我特意記住了那個車牌號,結果跟你換車的那個同事托霍新打電話找我,說車上有個東西急着用,但又聯繫不上你,我才知道後面跟的那輛車是你在開,否則我們怎麼會這麼快知道你進了巡捕局……”
“我們……我們……我們!你們還真不分彼此啊。”我覺得自己已經氣急敗壞,急不可耐得抓住她話中的某個詞語,吼叫着維持着自己的尊嚴。
“司徒然!”於諾突然叫我的名字,手中的傘都重重地顫抖了幾下。“我受夠你了!你看看你,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有什麼?到現在還是保險公司一個破理賠員,一個月就那四五千塊工資,就一輛小破車,房子也沒有,存款也沒有,什麼也沒有。都說我該比現在過得好,我也想過得更好,我覺得別人過得都比我好!”
“只是錢嗎?你什麼時候這麼物質了?”我無法反駁,只是覺得這不是那個曾經單純而知性的於諾。
“什麼叫物質?我就不該享受好的嗎?你不能好好養老婆,竟然還要怪我物質?!你說你給了我什麼?要你有什麼用?!”於諾哽咽了,兩行淚水瞬間滑落,像每個夜晚不眠的她。
“可我把一切都給你了啊,我把我能有的都給你了。”我的自尊心被擊碎,幾乎在哀求了,我很反問她:“你怎麼能這麼不知足?”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那是你太無能,因為你懶,你膽子小,你不思進取,我就該着跟你一起受苦嗎?咱們就誰也別耽誤誰了,你估計也看不慣我了,就這吧。”於諾的言語已然冷漠,飄灑的雨絲也更將冰冷。
最後,於諾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臉頰,說道:“我走了,以後你不要再找我,永遠不要。”這最後四個字咬字極重,我似乎都聽得到牙齒咬動的聲音。
說完,她轉身向寶馬走去,這時,那個躲在旁邊抽煙的男人卻大聲說道:“小諾,你忘了告訴司徒先生,他的朋友霍新讓一定回個電話過去。”看於諾不理不睬直接鑽進車內,便頗有些不好意思得朝我點點頭,又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提醒我,真他媽是個暖男。
而在他進入車內之前,還轉過身面向我整了整領帶,那上面一枚領帶夾精緻閃亮,就是曾經躺在於諾包里的那枚。
我在雨絲之中踱着步,本來就是乍暖還寒的季節,現在更有一種浸入身體的涼。巡捕局的警官明確地告訴我,人可以走,但車還需暫扣,而且要車主本人前來才能領取,於是我只能身無分文,用腳步丈量這個城市的深邃,用身體感受這個雨夜的冰涼。
我很後悔沒有厚着臉皮借用巡捕局的電話,以至於現在連平常聒噪個不停的霍新都聯繫不上,我曾試圖接近路上其他的行人借個電話,但深夜裏本已稀疏冷落的街頭,誰又願意讓一個陌生人接近呢?甚至還有一個女孩朝試圖接近的我吐了口唾沫,直罵變態。
母親經常告訴我足知常樂,我也始終沒有覺得錢是多重要的存在,但現實的巴掌,一下就將我的自以為是抽得支離破碎,相愛數年的於諾,那個極其知足而又喜歡微笑的於諾,那個抱着我的肩膀說就希望這樣簡簡單單過一輩子的於諾,竟然也因為錢而突然離我而去——或許,這一切只是自己後知後覺,有人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我就是這樣吧。
不就是錢嗎?我以前只是不在乎而已!我瞬間想起了霍新,對,那個活我接了,不就是賺錢嗎?我有的是路子!我似乎突然充滿了動力,狂奔起來,天上的雨絲小了,耳邊的風大了,我奔跑着,直到胃部收緊,似乎有東西要噴薄而出。
我彎下腰,雙手扶住膝蓋,大張着嘴,一邊喘着氣,一邊乾嘔着。忽然,身邊一個聲音響起:“不錯,朋友,還挺能跑。”
我抬起頭,那是一個小個子的年輕人,一身夜跑的緊身衣讓他顯得頗為瘦弱,但面容清秀,又將頭髮整齊地向後梳起紮起一個丸子頭,臉上掛着笑容,很招人親近的樣子,只是夜幕下的眼神似乎有些渾濁,不像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清澈、透亮。他在離我兩米左右的地方一邊原地高抬腿,一邊跟我打招呼:“耐力和速度都不錯。”他甚至還向我伸出了個右手,大拇指直直的向上豎立。
“謝謝,現在不怎麼行了,以前經常踢球,踢邊鋒。”我客氣着,又有點炫耀,忽然心理一陣悲哀,我只剩下這點自尊了嗎?
“別謙虛,我這跟着你跑了十多分鐘都有點累了”他的語氣很真誠,但是聽上去卻不怎麼中聽,他從高抬腿變成了弓步下壓,接著說:“畢竟你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體力這樣,不錯了。”
他的話十分客觀,但實話卻最是傷人,我卻盯着他帶在臂膀上的手機,對他扎人的話語充耳不聞:“朋友,能借你手機用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