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拼得獅口餘生
幾十秒之後,圍攻我們的這三隻獅子開始站立不穩,輕輕左右搖晃起來,圓睜的眼睛也漸漸懈怠了,慢慢的眯了起來,我輕輕吁了一口氣,心中把上帝安拉佛祖玉皇大帝都感謝了一下。乙醚是強烈麻醉劑,但是必須是長時間吸入,還得輔助其他麻醉引導劑,因為它本身刺激性很強,在作用於生命體本身前期反而有興奮作用,坊間流傳的抹上乙醚的毛巾就能把人輕易麻醉完全是扯淡的,不知道小個子扔進火堆的藥丸是什麼東西,但麻醉效果極佳,甚至有隻個頭稍小的雌獅已經有些失禁,往地上胡亂的撒了不少的尿液,便歪倒在一邊。
但這畢竟在室外,這種麻醉效果難說能持續幾分鐘,快速離開這裏才是上上之策,我們便不再停留,向遠處的高牆處奔了過去,這裏離那裏大概有個一百五六十米到二百米左右,全速奔跑的話,最多半分鐘就差不多能到了。
但剛剛跑出去二三十米,我便又一次呆住了。
逃脫的慾望讓我忘記了顧及周邊的變化,以至於抬頭觀望的時候,忽然發現了四五雙泛發著明綠色的眼睛,妖艷的顏色在月光下明亮閃爍,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冰冷至極。
這時的我們,也只不過才跑出去二三十米,百步之外,又有四隻獅子正不疾不徐地向我圍來,甚至有兩隻就是在我的目標路線之上,明月下,那泛着光的棕黃色像幽靈一樣讓人心寒,那前方的鐵絲網頓時變得遙不可及。
獅子們慢慢地逼近,我慢慢地後退,緊緊的握住自己拇指,等待着他們隨時可能的致命突襲;身後,那幾隻獅子還是昏迷之中,還不至於馬上腹背受敵。
我拍拍身前小個子的肩膀,他卻仰着臉向四周觀望,眼睛卻不是盯着圍攏過來的獅子,而是向牆頭方向巡視。見我拍得急了,就回過頭了問:“知道剛才追我們的獅子為什麼突然倒地了嗎?”
我根本無暇去考慮剛才的問題,示意他直面現在即將發生的淋漓的鮮血,這真的能讓我們的人生從此慘淡,不,從此終結。小個子這才轉過神來,竟然對着我嘿嘿一笑,示意我學着他,面對着獅子,慢慢退到還在散發著余煙的土坡上。然後迅速近身到暈倒的獅子旁,找到那塊被其尿液滋潤的土地,將那些泥土用手挖出來就往身上塗抹,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厭惡難受的表情,像是去樓下吃碗面一樣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一邊抹一邊讓我跟着學。我此時也算明白過來,這又要玩命啊,但現在已經沒有了其他辦法,也迅速捧着混合著強烈野獸尿騷味的泥土往身上糊,而為了掩蓋身上傷口的血腥味,在疼痛的地方厚厚的塗了好幾層,那些尿液對傷口的刺激不禁讓我一連打了好幾個戰慄。
等我覺得差不多的時候,獅群的包圍圈已經離我們不足十米了,我學着小個子的樣子深深呼吸了幾下,跟在他的後面一步一步向它們走去。
獅子們將前身低伏下去,低沉地吼着,這是準備捕食的預備動作,它們下一步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我已別無選擇,只能屏住呼吸,跟着小個子繼續走下去,每一步都彷彿要踏入地獄一樣,每一步都有可能是我的最後一步,汗水不停向外滲出,以至於能明顯的感受到身上的泥土向下滑落,如果再不停流汗,這氣味必然會讓這群餓獅們識破,我們頓時要變成裹着布條的碎肉。
包圍圈也越來越小,已經把我圍在了中心,我無法再前進,只能靜靜的站着,仰望天上的圓月,那隱隱約約的環形山,那縹緲無影的桂花樹,和於諾並肩一起看時的月亮沒有什麼兩樣,原來,從生到死,從有到無,什麼都不曾改變,改變的只有自己,我忽然感覺到好笑,竟然想到了一句“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的詩。人竟然是這麼的奇怪,在這樣的時候,在這樣的環境,我卻突然想到了過往,而沒有了眼前,不知這是絕望還是超脫。在這群獅子圍在身邊不停吼叫、嗅聞的時候,我卻喪失了恐懼感,身上的汗水也竟然逐漸消落無蹤。
當你不再害怕死亡的時候,也許死亡就會離你而去,也許世事都是如此毫無邏輯的吧,不知多長時間之後,這群獅子重重地吸了兩下鼻子,慢慢的直起身來,神情也變得輕鬆起來,甚至有一隻獅子似乎感覺到無聊,開始向外踱去,正好露出一處可通過的路徑。
我邁開雙腿,與小個子從這空隙中慢慢的穿過,獅群似乎也挺起身來,慢慢的跟在後面,後來我想,這也許是我一生中最帥的時候,在月光下領着一群獅子前行,身影一定是極其拉風的,就像獅子王森巴。就在這時,我忽然發現,這些獅子的脖頸處,無一例外都閃現着一個小小的紅點——這是有人在拿槍指着它們嗎?希望突然璀璨茁長,但當生存的希望一旦冒出一個頭,求生的緊張情緒和害怕再次破滅的憂慮就又充斥到整個身體,讓雙腿都有些僵硬和顫抖。
我一點點的前行,希望一點點的增加,心情不敢有一點點的放鬆,每隔一會,就能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遠去,卻像踏在了心臟之上,當我們踱到鐵絲網組成的防護牆時,緩緩回頭,身後已經是空無一物。
翻過鐵絲網的一瞬間,頓時便有一種再世為人的重生感覺,望着天上斜斜離去的圓月,不禁有種想要嚎叫的感覺,活着真好!
剛才過度的緊張,讓體力大量的消耗,現在稍一輕鬆,疲憊和虛脫感像海水一樣湧來,甚至想就此躺下,一睡不醒。可小個子卻拍拍我,示意我趕緊走,還抬手做了一個打槍的姿勢!對,這裏還有一支瞄向我們的槍!
沿着圍牆和牆邊松柏之間的縫隙,我們很快繞到了大路上,此時夜色已經變薄,遠處的地平線處已然有不安分的亮光鼓動着。即將到來的光明,讓溫暖的安全感慢慢復蘇,我望着身邊渾身污泥的小個子,詢問他:“現在去報警?”
他頭微微側過來,微微一笑,但臉上一小塊幹掉的尿泥似乎滑進了嘴裏,他只好抿起嘴呸了兩下,然後淡淡地說:“這是你的事,我要走了。”
“什麼我的事?人家是針對着你來的,你……”我還沒說完,一輛趕早的高欄貨車亮着閃光從遠處馳來,他打斷我的話示意我一起往後退退,然後就在貨車堪堪經過的時候,他竟然忽的猛跑兩步,一躍抓住欄杆隨即翻身就站在了貨物之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