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狼
一道劍氣掠來,將五丈外的樹葉平整分成八份。青年勾起一個滿意的笑。
??“鍾師叔!“青年聞聲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劍歸鞘。
???遠處一個小胖子歪歪扭扭的跑過來,又大喊了一句“鍾師叔”。等他氣喘吁吁的停下,看到十分凌亂的樹林子的時候,他睜大了眼睛,不無讚歎的說“不愧是鍾師叔!真厲害啊”
??鍾璧不理會他的吹捧,只用眼神示意他進入正題。
??“夫人差我來喊您,說松迎殿今日來了客,要您務必去一趟”小胖子謹慎的覷着鍾璧的表情,有些緊張。
??“師娘沒具體說些什麼?”鍾璧疑惑的皺起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夫人沒多交代別的,只是…”小胖子猶疑半天,在鍾璧不耐煩抬眼前,飛速說道“只是我似乎聽到是要拜您為師”
??鍾璧皺了皺眉,有些不喜這個外門弟子的作風,卻也沒說什麼,只是腳下生風,很快就到了松迎殿門口。
??他略微頓了頓腳步,整理了兩下衣裳,抬腳向裏屋走去的時候,表情已經隨着動作來了個大轉彎,變得令人如沐春風。
??北向主座上陳夫人端坐在左,右位則空無一人,她雖人近中年,卻不顯年歲,歲月的沉澱使她更加溫和內斂,和她的名字溫先雨更是相得益彰。只不過如今卻是眉頭緊鎖,略顯緊張。
??東向的位置上,則是一名少年,大約十六七歲,身後侍立着一名男子,低着頭看不清臉,不過那少年倒是劍眉星目,生得好看極了,眉眼已經初初擔得起美人二字。身上沒有過多裝飾,穿了身月白衣裳,按理應該顯得人皎皎如天上月,卻反而透着一股欲蓋彌彰的凌厲和陰鷙。
??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少年。
??他的表情很複雜,明明臉上帶着笑,眸中卻沒有笑意,甚至有些恨意,看見鍾璧的眼神掃過來,他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反而因為這種奇妙的違和讓人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身體緊繃到旁觀者都忍不住想暗暗使勁。可是他的臉色卻蒼白如雪,好像只是這樣偽裝已經讓他精疲力竭。
??就好像把一頭狼塞進病羊的軀殼裏,卻時時刻刻泄露出強弩之末的殺意。
??對於旁人來說,可能會因此分神,為這麼一個小小少年周身風雨感到驚訝,可是對於鍾璧來說卻不足為奇。
??他見多識廣,並不覺得稀奇,天下奇事奇人不勝枚舉,他也早不是早年遊歷下界的小年輕,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其次就是強大,在絕對的強大面前,根本無需忌憚任何東西。
??神來,便除。魔來,便殺。
??所以鍾璧只瞥了一眼,心想“這難道真的不會抽筋嗎”然後就收斂心神,不疾不徐的落在了少年對面的座。
??然而溫先雨卻止住了他,向著右側伸了伸手,“天節星主,坐在這兒吧”
??這可是實打實的尊位,天節星主可是實打實的尊稱。鍾璧現在是實打實的有些疑惑,幾乎想立刻拉走師娘,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今天究竟是來了哪位大佛,竟然有這麼天大的面子。
??不過他面上還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坐下了,宗師高人的派頭依舊拿捏的很到位,清冷倨傲,出塵絕然。心裏卻總覺得這座位有點燙屁股似的,畢竟往日總是師尊坐着的,難免有些鳩佔鵲巢的心虛感。
??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最後陳夫人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嚴…嚴銛公子,這位便是天節星主。”
??鍾璧接過話頭“鍾璧,鍾成玉”
??那名少年只微微點頭,還掛着勉強的笑,“晚輩嚴銛,還未曾取字。”
??嚴銛身後的那名男子上前半步,抬頭看向鍾成玉,露出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臉,極其普通,卻因為有如孤松的氣質,讓整個人都不普通起來“公子年紀尚幼,久聞星主大名,對修仙得道神往已久,今日謹遵老爺的命令來昱合門,希望能有幸拜星主為師。”
??鍾成玉剛剛進來的時候那一眼,不僅將人打量了個遍,也看出了這根本就是個凡人,沒有一絲一毫修仙的可能。
??當下就要開口,說個場面話拒絕,突然想起師娘的種種反常,下意識的看向溫先雨,溫先雨眼神卻閃爍了兩下,避開了他。
??鍾成玉略一斟酌,沒有將話說死“不知令公子可有為凝神做些準備?”他這話好像是問那名男子,眼神卻落在嚴銛身上。
??嚴銛皺了皺眉,眼神才從之前的防備變得柔和下來,露出些許茫然和無措。
??鍾成玉有些無語,只差沒有把嫌惡兩個字寫在臉上,還好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失態。
??對於修道者來說,凝神,聚氣,悟道,化元,得修,脫虛的境界準則,簡直是一出生就必須銘記於心的。而嚴銛這副神情,讓前面那名男子所說的對修仙得道神往已久聽起來可笑至極。更何況一個敢來昱合門拜師鍾成玉的人,連凝神都不曾了解過,傳出去恐怕一年半載都是民間的笑料。也難怪鍾成玉無言以對。
??那名男子正開口想說些什麼,鍾成玉卻已經神遊物外,既然師娘遲遲不肯表態,他便思索起來一會男子說完自己該怎樣拒絕。
??誰知那男子卻什麼也沒說,表情泰然自若,彷彿穩操勝券,胸有成竹。
??鍾成玉組織好了說辭,正準備出聲,卻突然聽到溫先雨的顱內傳音“這孩子,是…是得喜的兒子”
??聽到這話,鍾成玉的腦子幾乎炸了,好像山上到了點,無數和尚一齊撞起鍾來,連綿不絕的群山盪着迴響,一浪高過一浪,震的他暈頭轉向。他茫然的看向嚴銛,似乎消化不了似的愣住了,待他緩過來,眼眶已經帶了紅,過分的剋制,讓他與之前判若兩人,竟然透露出一股嗜血的意味來。
??他的神情很複雜,眼神讓嚴銛讀不懂,有憐惜,有驚喜,或許還有憤怒和恨意,可能連鍾成玉自己也不清楚。但嚴銛卻從未如此肯定,這件事成了,並且鍾成玉永遠也不會反悔。
???嚴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極其輕蔑的冷哼了一聲。沒有人聽到,除了他身旁的男子,於是男子看向他,狀似不經意的輕碰了一下嚴銛的手臂。嚴銛一下緊繃起來,恢復了面無表情。
??鍾成玉調整了數息,好不容易才微微緩過來了些,開口聲音還摻了顫“這位公子看來雖是凡胎肉骨,但跟着我修鍊,日後未必沒有機會…”這當然是謊言。
??嚴銛沒在意鍾成玉的話,只是喃喃的重複了兩遍“凡胎肉骨”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說罷鍾成玉又看向嚴銛,似乎透過他看到了別人,眼睛裏除了溫柔再沒有別的,有些更咽的小聲喊了句“師姐”。
??穿堂風起,將這句話吹散在風裏,就好像這樣能傳到遠在天邊的師姐那裏一樣。
??陳得喜。
??聽到這個名字,縱使他鐘成玉是百鍊鋼,也頃刻成了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