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一雪前恥
順着雅江,往西北方向走,江邊正好有一條國道穿越崇山峻岭。
越是往後面走,車窗外的景色,越發變的荒涼。
在曲折縣的時候,山上很多時候都是披着綠油油的草皮。
到了高山省西北邊,周圍的景色看起來光禿禿的,岩石裸露,看起來一片荒涼。
許多高聳入雲的高山之上,常年披着雪白的積雪。
白亦非對這邊的工作環境已經是非常熟悉,可以說是非常險惡。
為了安全,他們到了距離項目區最近的縣城,為了進山做準備,就花了足足三天。
不但準備了gps、衛星電話等,還未每個人更備上最好的登山鞋、急救包、鮮艷的工作服等等。
按照白亦非的安排,他們前往的地方,走過去就需要一天的時間,過去看一眼,最遲第三天就返回
時間拖延越久,出現問題的概率越大。
最麻煩的事情,是晚上過夜。
駕車到了距離項目區最近的村子,他們還請了三位當地的村名,讓他們幫忙背着帳篷、足量的食物。
一切準備就緒,他們才步行出發,往深山裏面走。
腳下都是鬆散的亂石泥土。
抬眼望去,大地上暗淡的土黃色與天空的蔚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這一行人,出了加入三位健碩的當地村民之外,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自西部金屬公司的員工,名叫慕查。
白亦非把慕查喊過來,主要也是擔心時隔多年,自己對於這邊的情況有些記憶模糊。
在西部金屬期間,他跟慕查私交很好。
而且,慕查以前是這邊的項目負責人,尤其負責地質小組的工作,比他還要更了解項目的情況。
過來之前的準備工作,基本上也是慕查在進行。
當然?這次帶着許信、鄭高懿等人過來?其實純粹是半遊玩半學習的姿態。
“白總,我們下面這些做事的人?都挺想念你的。”
慕查是一個陽光健談的人?笑起來如同天上的太陽一樣溫暖。
“我也想念你們。”白亦非一邊走一邊先聊着,不忘朝前面的許信等人提醒道:“你們幾個在這邊走路的時候?不要一邊走路一遍左顧右盼,一定要盯着路?別出意外了!另外?千萬別單獨一個人脫離隊伍,拉屎撒尿也要選個大家能夠看得見的地方,千萬別走遠!”
“好的!”鄭高懿高聲回應。
這些人中,就他最是興奮?如同一匹野馬?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高懿,我走不動了,要不你背我走一段。”
剛剛出發沒多久,錢多多就開始大喘氣,腦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推着你往上走。”
他們在往高處走?一路上都是上坡,鄭高懿推着錢多多的後背?錢多多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
走在他們前面的當地村民,背着食物、帳篷等物品?聽了錢多多的話,回頭露出笑容?望着錢多多這個胖子的眼神明顯含有蔑視。
“白總?你們到這邊來是踏勘嗎?”慕查沒看懂這個隊伍的目的?但是顯然他們前往的方向,正是他們五六年前進行過的一個項目區。
那裏一片荒涼,除了當時他們做項目在那片地方住過一段時間,附近的村民都極少到那裏去。
“算是踏勘吧。”白亦非點頭。
“我聽說你已經不當老師了,在黑金省那邊一個礦業公司工作,你們那邊的公司,是不是打算來這裏投資鉻鐵礦項目?你們有沒有在這邊成立公司,還缺人不?如果在這邊招人的話,你一定要跟我聯繫,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想離開西部金屬了。”慕查一下子跑出好幾個問題。
“西部金屬是高山省這邊最大一家礦業公司,福利待遇方面也都算是最好的了,你們怎麼突然想要換工作呢?”白亦非離開西部金屬礦業太久了,已經不太了解這邊的情況。
慕查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嘆氣道:“按照現在的野外補貼標準,我們出野外,一天野外補貼是八百塊錢。但是我們現在的分管領導,只給我們一天五百。另外三百,據說是分管領導給扣壓下來,放進自己的私人腰包了。”
“哦。”對於前東家的事情,白亦非不好評論。
“一個項目十個人,他每天一人扣下來三百,一天三千,他屁股也太黑了!”慕查顯然對於這些委屈,依然耿耿於懷,陽光燦爛的臉上染上了憂愁的色彩。
很多時候,歡喜憂愁總逃脫不了金錢的左右。
“跟上面反饋,投領導信箱。”白亦非也僅僅能夠出出主意。
他現在鞭長莫及。
以前在西部金屬的時候,他對於這種剋扣公司員工補貼的行為,最是嫉惡如仇。
那些在野外工作的技術員,工作環境非常艱苦,每天跑野外都冒着危險。
這份錢,包含着血汗,不能貪!
“沒用,關係戶,有個兄弟跟上面映情況,還被批評了。”慕查顯然是非常信任白亦非,直言不諱,“我們都喜歡白總你以前還在這邊的時候,大家出野外也是高高興興。”
白亦非表示理解和同情,還是直言道:“我們這次過來,先看看,目前沒有在這邊成立分公司的計劃。”
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海拔四千米以上,他們又走了二三十公里的山路,出了當地村民之外,大家都感覺到體力不支。
選了個平底搭起帳篷,他們當天晚上先就地休息,第二天再出發去看看這邊的地質情況。
夜幕降臨,天上繁星點點,彷彿伸手就能夠摘下璀璨的星河。
夜晚天氣寒冷,燃起了篝火,大家圍在火邊,一邊吃東西一邊閑聊着。
“這邊有野狼。”
慕查說這話,可不是為了嚇唬許信、錢多多這些城裏人,確實是他的親身經歷。
“野狼咬不咬人?”錢多多縮着脖子,很是好奇,又有些驚懼。
“現在的野狼,吃東西也挑剔,像你身上這麼油膩的肉,恐怕野狼吃不下去。”許信笑着打趣。
“那我就放心了。”錢多多頓時放鬆下來,“你們在這裏碰到野狼嗎,當時什麼情況?跟我們講講。”
慕查回憶道:“就在周圍這片區域,當時我們就住在山上。想我們這種項目,不可能每天都下山,一般都是住在山上,每周派人下山去購買物資。臘肉這些東西,管夠,就是新鮮蔬菜,只有出去採購當天回來才有的吃。野狼估計是聞到了我們丟在地上的肉骨頭,晚上趁我們睡覺,跑過來。不過野狼也怕人,帳篷裏面有動靜,他們就嚇跑了。”
大家聽着這些故事,都挺新鮮的,聽得津津有味。
“這種事情常發生嗎?”馬羨林好奇道。
“不常發生,偶爾會在半夜,聽到帳篷外面有動靜,有時候會聽到狼嚎。”
“真的很艱苦。”許信也是頗為感慨,以前聽老爸說起這邊的工作條件艱苦,自己不以為然,還想着到這邊感受一下不一樣的祖國風光。
現在是實現自己的想法了,可走了一天路,而且是在高原上,身體實在是難受,感覺頭腦發脹。
鄭高懿撿起地上一塊石頭,仔細的看着,抬頭問道:“你們在這邊工作了幾個月,最後找到礦沒?”
“算是找到礦了。”慕查看了白亦非一眼,繼續聊道:“我們找礦主要是進行兩百米左右的淺部找礦,你們今天走過來也知道,這邊沒有路,車子進不來,鑽機這些大型設備,搬運很麻煩,很多時候都是只進行淺部找礦。我們在這邊兩百米以內,其實找到了好幾個礦體。”
“品位怎麼樣?”許信問道。
“品位還不錯。”慕查答道。
“這邊的地質情況和鉻鐵礦的成礦條件,跟前些天我們在曲折縣看的有色礦業的項目,差不多。”
白亦非聽了好久,終於開口,“高山省境內兩千多公里的大陸縫合帶,基本上就是沿着雅江南北分佈。也就是我們過來的國道,基本上就跟縫合帶平行着。按照很多科研成果來看,其實西北部這邊的縫合帶,鉻鐵礦的找礦潛力更大。不過,到目前為止,除了南部找到了一個大型礦床,在這邊還沒有取得進展。”
正是基於這些科研成果的信任,前些年,他還在西部金屬礦業工作的時候,才會大力推進鉻鐵礦項目的成立。
說著說著,又勾起了回憶。
“潛力這麼大,你們公司現在還在這邊繼續工作嗎?”鄭高懿朝慕查問道。
慕查搖了搖頭,指了指白亦非,“自從白總離開公司之後,這邊的項目就直接停止了。公司內部都說進行這種項目實在浪費錢,還對白老師的做法內部通報批評。”
這些往事,白亦非跟許信聊起過,現在慕查提起來,已經能夠坦然面對了。
事情已經過去許多年,他已經放掉過去,把所有的中心都放在了眼前。
“說起來,我在高山省工作十多年,進行了許許多多個項目。”
白亦非說著,伸手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金邊眼鏡,微笑道:“要真說我對於這邊的找礦研究,最有把握的,就是我們這次過來看的這個項目。可惜,這個項目沒有完成,我就離開了。我帶你們到這邊來,其實也是想再看看。”
“這是一個遺憾嗎?”馬羨林看到白亦非的表情深沉。
白亦非想了想,點頭道:“算是一個遺憾吧。當時想着,這是最後一個項目,一定能夠見礦,最少是一個中型礦床規模!那樣一來,我在公司裏面,就可以一雪前恥,壓下所有質疑我的聲音。
我當時,有點孤注一擲的感覺。
太年輕了,那一年。”
“那我們這次過來,一定要找到礦,一雪前恥!”錢多多振奮道。
白亦非被錢多多給逗笑了,“能不能找到礦,最終都需要鑽探工程來驗證和定量。我們過來看一眼地表,看不出來的。”
說罷,他看了看手錶,下令道:“時間不早了,大家把火熄滅,趕緊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走一段路。”
山裡異常安靜,蟲鳴鳥叫都沒有。
只有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聲。
到了後半夜,尤其寒冷。
所幸,他們沒有碰到野狼。
這邊天亮比較晚,他們起來的時候天空還是黑的,收拾東西,吃過東西,處罰的時候差不多八點半,天空才徹底透亮。
順着荒涼的山坡,他們繼續走了一個小時左右,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這裏,就是地幔橄欖岩帶了。”
白亦非指着腳下出露的基岩,很是激動,“我們現在站立的地方就是出露在地表的其中一個礦體!”
大家拿起地上散落的石塊,仔細的端詳。
如果不是白亦非提醒這些就是含礦的岩石,以他們的經驗,根本看不出來。
不過,慕查帶了微量元素分析儀,對着礦石測量一下,很快就得出數值,cr2o4含量基本上在百分之二十左右。
品位還行,也不算特別高。
與此同時,許信已經打開了地層分析視界,眼睛穿透地下,直達六百米。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實在地幔橄欖岩帶的出露區域,反而不利於他使用系統的能力。
因為眼睛穿透了這一個含礦地層,向下的地層,就沒有鉻鐵礦存在了。
“白老師,要不咱們順着地層傾向走走。”他提出了一個建議,“像是在曲折縣那邊一樣,咱們跑幾條剖面看看,萬一有什麼其他發現。”
“跑剖面?”白亦非搖了搖頭,“完全沒必要,你們在這裏看看礦層,以及礦層的圍岩,這樣就差不多了。這邊地勢複雜,要真跑一條剖面,要翻山越嶺的,你們承受不住。時間也不夠。”
“我想看看這邊的地層,沒準能給我們一些啟發。”
許信呵呵一笑,也不好明說,“我想對比一下大陸縫合帶南北兩端的地層區別,畢竟整個縫合帶還是非常寬的,幾十公里上百公里總得有,咱們就看一個點,沒有很好地對比。”
“有這個必要嗎?”白亦非原先的計劃,就是過來看一眼含礦地層就差不多了。
“很有必要!”
許信朝鄭高懿一指,“他以後要做的事整個板塊構造這方面的研究,要是能夠多看看這邊整個縫合帶的不同岩層,我認為是很有必要的。僅僅是看鉻鐵礦層,太片面了,完全無法領略整個縫合帶複雜的構造地形。”
“是嗎?”白亦非沒想到許信這麼替鄭高懿考慮的。
他轉頭看了錢多多一眼,看到他滿臉汗水,關心道:“錢多多,你能還能走嗎?”
錢多多搖了搖頭,有點頭道:“你們輪流背我的話,我還可以走。”
“行,那咱們繼續走走,順着傾向方向走,去看看那邊的地層。正好那邊有幾條構造,挺能說明一些這邊的構造情況的。”
他們順着地層傾向方向走看,一路走過去,白亦非看到不同的地層分界線,都能夠一眼分辨出來,然後給他們講解不同的岩性對應的不同物性和成因。
與此同時,許信的視線,不停地穿透地下。
含有鉻鐵礦的地幔橄欖岩帶,在視線里,一直以十多度的傾角,向下延伸。
在系統界面上,一條清晰地剖面,自動繪製。
在代表地幔橄欖岩帶得圖案上方,也在隨時記錄著鉻鐵礦含量的數據。
“嗯?”忽然,許信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