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波已起
沒等孟明哲繼續說些什麼,孟元乾揮了揮手道:“這份信的來龍去脈,朕自有定斷,明哲、山嶽,你們無需多言。朕想先聽一聽柴先生對這封信的看法。”
孟明哲有些悻悻然地道:“是,父皇。”遂與關山嶽兩人再次落座。
柴野臣作為孟元乾最為信任的人之一,近年來,以布衣身份參贊朝事,為孟元乾的諸多施政出謀劃策,貢獻甚巨。孟元乾在朝政上不管有什麼事,也都從不避諱柴野臣,對柴野臣的意見極為重視,為此,慶國上下有不少人暗地裏甚至將柴野臣稱作是“布衣宰相”。
今晚,柴野臣從一來到南書房后,就覺察到了事情的不尋常。除了早就在場的錦衣衛指揮同知關山嶽外,孟元乾深夜傳喚了五個人,其中公孫鳳岐與谷吉祥是宦官,柴野臣自己是布衣,姑且不論。剩餘兩人中,孟明哲身為太子,羊侃之是首輔,看似順理成章,實則卻不然。
慶國朝中,論權勢,論地位,論才能,以六人為尊。為首的自然是太子孟明哲,其餘五人則是首輔羊侃之、定遠侯風弈、安王孟元逢、吏部尚書顧廷桓以及兵部尚書鍾天南。安王孟元逢是孟元乾的親哥哥,執管宗人府,半個月前因興化老郡王薨,奉皇命前往弔唁,此刻並不在奉天城內。兵部尚書鍾天南巡視邊關已一月有餘,至今未歸。吏部老尚書顧廷桓與定遠侯風弈是忘年交,傳聞若不是風弈早有師承,顧廷桓都想將風弈當作自己的衣缽傳人。
在這個敏感之夜,商討的是關於定遠侯風弈的事情,本應列席的人中,唯獨老尚書顧廷桓沒有被孟元乾傳喚,在柴野臣看來,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作為昔年幫助孟元乾奪得皇位的頭號功臣,風弈同時也是長樂公主孟芳菲的駙馬,文韜武略,全都出類拔萃,恩寵之盛,更是無以復加。近些年來,孟元乾雖然表面上對風弈一如既往地器重,內心中卻又漸生忌憚之心。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因為風弈的影響,江南風氏一族的實力日漸強盛,無論是在朝廷中,還是在江湖內,風氏一族都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風氏一族的勢力在江南一直都是根深蒂固的,大慶立國以來,歷代君王都試圖削弱着風氏一族的影響。長期以來,孟氏皇族對風氏一族的打壓都是比較成功的,風氏一族的影響力基本只局限在武林中,直到孟元乾在風弈的幫助下,奪得皇位,許多風氏族人方才得以進入廟堂上,一展拳腳。
孟元乾讓柴野臣這麼一個布衣參贊朝政,固然是欣賞他的才華,同時也有藉助柴野臣來制衡風弈的想法,這一點柴野臣心中非常明白。也正是在柴野臣的提議之下,孟元乾對風弈進行了明升暗降的處理。將風弈從原來的兵部尚書、九門提督、太子少保晉陞為了內閣次輔、工部兼刑部尚書、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學士,爵位也由定遠伯晉陞成定遠侯。兵部尚書軍權在握,九門提督管轄奉天城防,均是一等一的要職,而內閣次輔看似僅次於首輔,可終究並不是首輔,工部、刑部與兵部同屬六部,重要性卻不可同日而語,至於爵位,風弈本就沒要任何封地,所差的不過就是品階與薪俸不同,但對於出身富甲江南的風家的風弈而言,金錢縱然不是糞土,卻也無足輕重。
對於這封突然冒出來的信件以及信件上的字跡,柴野臣也難辨真假。字似乎的確是風弈的字,可風弈是
(本章未完,請翻頁)
否真的會暗中聯絡靈宗孟元奎?柴野臣對此持懷疑的態度。可萬一這字不是出於風弈之手,而是孟元奎設計陷害,甚至如果不是出自孟元奎的手筆,那麼是不是有可能是孟元乾自己想要藉機除去風弈?這些種種的問題,柴野臣一時之間也沒有答案。
柴野臣思忖片刻,斟酌着措辭道:“陛下,草民以為,假若信的出處並無問題,信上的字跡的確極似風弈大人的筆法。但草民素聞靈宗極有謀略,也不能排除這封信其實是靈宗的離間計。當今之計,依草民愚見,恐怕還是需要讓風大人自證清白。”
“哦?”孟元乾問道,“怎麼個自證清白法?”
“陛下不如將此信直接交給風大人,問詢風大人對這封信的看法。風大人一向光明磊落,若是否認這封信出自他之手,定會請查明這件事。彼時,陛下即可派人去定遠侯府內搜尋蛛絲馬跡,看風大人是否真的與靈宗有所瓜葛。”
孟元乾明白柴野臣的言下之意,風弈假如否認與這封信有牽連,卻又沒有主動讓自己搜查他的府邸,恐怕就是心中有鬼。孟元乾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轉而對公孫鳳岐問道:“公孫公公,您老人家可有什麼高見?”
“陛下,老奴認為此事極為簡單。”公孫鳳岐的聲音十分沙啞,猶如碎木屑摩擦一般,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靈宗的存在,始終是本朝大患。任何人,即便是風駙馬,若有勾結靈宗之嫌,都該拘禁起來嚴加審查才是。在這件事,老奴以為,寧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無論風駙馬是否真的與靈宗勾結,早日查明真相,才能不至姑息養奸,貽害無窮。老奴懇請陛下下旨,即刻將風駙馬羈押起來審理,同時徹查定遠侯府,將這件事弄一個水落石出。假使風駙馬真是被陷害的,老奴願承擔一切後果。”
孟明哲對柴野臣先前的一番言語已是頗感不豫,此時見公孫鳳岐這般說道,哪裏還忍耐得住,急忙開口道:“公孫公公您此言差矣。姑丈一心為國,絕非奸佞之輩。靈宗失德,父皇替其位,乃是上順天意,下應民心。但是,當初若無姑丈之助,靈宗豈會敗得這麼容易。昔年,姑丈助父皇將靈宗從皇位上趕下去,如今豈會與靈宗勾結,於情於理,都難令人信服。並且,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只靠這麼一封不知是何人所書的信件捕風捉影,貿然羈押一個當朝一品大員,恐怕會寒了滿朝文武的心。”
公孫鳳岐搖了搖頭,對孟明哲道:“殿下,老奴對風駙馬向來敬重,絕沒有針對風駙馬的意思。但此事涉及靈宗,關乎重大,絕不能等閑視之。風駙馬位高權重,他背後的風氏一族更是龐然大物,殿下是否想過,風駙馬如果真的與靈宗勾結,今晚之事若稍有泄露,或者他從靈宗處聽到什麼風吹草動,會造成什麼的後果將無可預料。”
孟明哲聽到公孫鳳岐的回答后,愣了一下,風弈以及風氏一族在慶國的權勢之大,這是人盡皆知的。風弈與風氏一族假如真的有反叛之心,不論最終結果如何,對慶國造成的動蕩將是無可計量的。孟明哲只是不相信風弈真的會有反意,但正像公孫鳳岐所言,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即便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可誰也不能否認這種可能的存在。畢竟哪怕孟明哲無比相信自己的這個姑丈和老師,那封信上的字跡,在孟明哲看來,真的與風弈的筆跡一模一樣。如果真的是仿造
(本章未完,請翻頁)
的,那麼仿造之人的書法造詣至少也是海內名家的水準。
“吉祥,你有什麼看法?”孟元乾再一次阻止了孟明哲繼續說什麼,轉過頭來問御馬監領事太監谷吉祥道。
“回陛下,奴才胸無點墨,這封信的真假,恕奴才愚鈍,無法分辨。奴才只知奉命行事,唯陛下龍首是瞻。只要陛下的一道旨意,不管是誰,奴才這就去把那人帶回來。”谷吉祥起身答道。
“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你也不必站着,坐回去吧。”孟元乾壓了一下手,示意谷吉祥坐回原位,“你們的想法,朕都明白了。”
隨後,孟元乾沒有再說話,好像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也是緘默不語,南書房內一時之間陷入了一片沉寂。
良久,孟元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短短的一小會,他的面容彷彿憔悴了許多。最後,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眼神中又恢復了殺伐決斷的帝王霸氣,正聲而道:“谷吉祥聽旨。”
包括谷吉祥在內的六個人全都站立起來,安全忠則站到了一旁的書案邊。
“朕命你即刻召集武驤、騰驤、金吾左右六衛趕往定遠侯府,不得讓任何人進出侯府,若有擅自強闖者,格殺勿論。”
“奴才遵旨。”谷吉祥低下頭,臉上透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態。
孟元乾緊接着又繼續道:“公孫公公,煩請您親自帶着天璇、天璣、玉衡三人陪谷吉祥去定遠侯府走一趟,以策萬全。”
公孫鳳岐雙目精光一閃,答道:“老奴遵旨。”
“父皇!”孟明哲見孟元乾動真格了,心中焦急。
孟明哲的話音未落,孟元乾反而對他沉聲道:“明哲聽旨。為父知你一心向著你姑丈,認為他是被陷害的。那麼,為父就讓你自己來判斷這件事的真假。你親自帶人,會同公孫公公與谷吉祥,羈押風弈,搜查侯府,不得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如果風弈真的是陷害的,就由你來還他一個清白。”
“兒臣領旨。”在孟元乾主意已定的情況下,孟明哲感覺自己被委派搜查定遠侯府,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道,“但是,父皇,姑姑那裏怎麼辦?”
孟元乾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對眾人道:“非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你們不得為難長樂公主。搜查過後,無論是否有結果,暫且將風弈秘密押往天獄關起來,長樂公主與一眾家眷則先全部送往宗人府。”
“山嶽,朕知你車馬勞頓,但今夜朕還有件事需要你來辦。”孟元乾又道。
“陛下儘管吩咐,微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關山嶽昂然答道。
“好。朕要你協同陸欽率錦衣衛將京城內所有風氏一族的人全部監視起來,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回報,除非事態緊急,不得傷風氏族人性命。今夜,若有任何風氏族人往京城外傳遞任何消息,朕唯你是問。”
“微臣遵旨。”關山嶽明白孟元乾的潛台詞,在這個不同尋常之夜,如果風氏族人真有異動,事態緊急之下,他們錦衣衛可以直接出手。
一旁書案邊的安全忠根據孟元乾剛才的幾道命令草擬好了三封聖旨,呈給孟元乾過目。孟元乾快速地瀏覽了一遍,確定一切無誤后,讓安全忠蓋上玉璽后,分別交給孟明哲、安全忠以及關山嶽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