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所謂厚禮
關山嶽走進房門內,屋內有三個人。
一人坐在桌子左側,一身明青色長衫,風度翩翩,氣質不凡,手上拿着一杯茶,閉目聞香,正在細心地品鑒。
關山嶽識得桌子上的茶具與茶罐皆是老湯的,一套茶具不過十文錢,老湯的茶葉也是最便宜普通的。這人沉浸陶醉的喝茶姿勢,幾乎要讓關山嶽誤以為他喝的是二十貫一兩的明前龍井。
另一人坐在桌子右側,身材嬌小,身穿銀白色長衫,膚色白皙,容貌秀美,單手托着下巴,左手轉動着一個茶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關山嶽在錦衣衛多年,早就練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來,這人雖是書生打扮,但實則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還有一人站在窗檯附近,背對着所有人,手上拿着一柄合上的摺扇,負手而立,獨自仰望着天上的明月。這人身材修長,穿着月白色長衫,月色與衣服完美地融為一體。
這三人的氣質與開門的大個子還有紀僧惡截然不同,倒像是剛從西城夜市遊街回來的學子,誤入了關山嶽家中。
“三位是?”關山嶽心神一陣恍惚,疑問道。
紀僧惡跟着關山嶽後面進入屋內,聞言對關山嶽道:“關兄,請容紀某為你引薦一二。”
紀僧惡指着品茶的那人對關山嶽道:“這位是戶部尚書,集賢閣大學士,太子少師舒巡舒閣老的四公子,舒文塵。”
舒文塵半眯着眼,舉着茶杯向關山嶽示意,算是打過招呼了。
舒文塵,這是一個關山嶽未曾目睹,卻早有耳聞的人。關山嶽離京一年半,四處搜尋靈宗下落,與他一起搭檔的兩個人,一個叫鍾神秀,另一個叫舒文和。舒文和正是舒巡的長子,按照舒文和的說法,他們舒家四兄弟,是以和光同塵為命名的,分別是舒文和,舒文光,舒文同以及舒文塵。四兄弟中,才氣是老四舒文塵最為出類拔萃,脾性也是老四舒文塵最為特立獨行。
紀僧惡又指着一旁女扮男裝的那人對關山嶽道:“這位是小公子。”
紀僧惡既沒有說名也沒有道姓,就只說了“小公子”這麼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稱呼,讓關山嶽摸不透這位身穿男人裝,實則女兒身的小公子的來路。
小公子先是微微抬起頭,饒有興趣地把關山嶽全身上下掃視一眼,然後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興趣,嘴巴一撅,又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手上旋轉着的茶杯上。
紀僧惡指向最後一個站在窗檯邊上的人,對關山嶽道:“至於最後這位公子,還是請他自己向關兄介紹吧。”
那人緩慢轉過身來,原來是個年約二十五六歲,長相英俊的公子哥。他的臉上帶着笑意,眉目間有種驕傲自信的神采。不知道為什麼,關山嶽看到他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關副使,本公子孟明緯。”
一聽到這話,關山嶽立刻明白為什麼自己看到對方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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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緯,那是靈宗孟明奎的長子,是前朝的太子。
“我不信!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就是孟明緯?”關山嶽斬釘截鐵地道。
孟明緯唰的一下打開摺扇,輕輕搖動着。扇面上畫著的是一條龍,翱翔於天地之間,畫的旁邊題着四個字:“天下在手”。孟明哲從容自信地笑道:“聽聞關副使剛從我父親那裏趕回來,怎麼樣,有把我為孟元乾和風弈準備的厚禮帶回來吧?”
光從長相上,關山嶽其實就幾乎可以肯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孟明緯。不單單是因為孟明緯與他的父親孟明奎相貌上的相似,更是因為關山嶽在十多年前見過孩童時期的孟明緯。眼前之人與孩童時期的孟明緯在眉宇輪廓上幾乎一模一樣。
關山嶽之所以問對方要證據,更主要的還是出於謹慎的因素,多年的錦衣衛生涯,讓他學會了凡事都不要輕下定論。
然而,對於孟明緯的這一番話,關山嶽真的是聽得一頭霧水。他完全沒明白孟明緯所謂的為孟元乾與風弈準備的厚禮究竟是什麼,跟自己有沒有帶回來又有什麼關係。
“莫非,關副使沒聽懂我說的是什麼嗎?”孟明緯臉上的笑意愈勝,十分自得地笑道,“那就讓本公子說得再清楚一點吧。關副使是否從我父親那裏帶回了一張燒掉一小部分的信紙?”
“什麼?”孟明緯的這句話如同一聲晴天霹靂,讓關山嶽完全措手不及。
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帶回來的那張殘破信紙,原來是一個早就設好的局嗎?那麼,自己帶人攻入山谷的那個晚上,是不是對方也是早已知曉,一直在守株待兔,等待自己一頭扎進去?自己找了一年半都沒有找到靈宗的行蹤,一度懷疑靈宗是否渡船前往十死無生的寂滅海去了,最終意外得到關於靈宗的消息,是不是也是對方故意透露給自己的?難道說,這一切早就在靈宗的掌握之中?
關山嶽苦思冥想,也想不明白這些問題的答案。
孟明緯看着關山嶽臉上變換的表情,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走到關山嶽身前,湊上去得意洋洋地笑道:“關副使,這下是否相信本公子就是如假包換的孟明緯了?”
關山嶽突然單膝跪下,低下頭,壓低聲音道:“屬下關山嶽,見過太子殿下。適才對殿下有所冒犯,還望殿下贖屬下不敬之罪。”
孟明緯哈哈一笑,將摺扇收攏,用摺扇在關山嶽的右肩敲了一下,笑道:“不知者無罪。關副使免禮平身,起來坐吧。”
孟明緯率先坐下,關山嶽謝恩后也坐到了桌子旁最後一個位置上。
“關副使,給本公子說一說,孟元乾見到本公子為他準備的那張信紙後有什麼反應?”
“稟太子,陛下,不,孟元乾他似乎相信了那張信紙真的是出自風弈之手,在我離開皇宮的時候,孟元乾已經下令讓公孫鳳岐、谷吉祥帶人去定遠侯府捉拿風弈。不得不說,殿下您準備的這張信紙真的到了真假難辨的地步,就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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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羊侃之和孟元乾的智囊柴野臣都誤以為的確是出自風弈的手筆。”關山嶽初時還有些拘謹,似乎一時之間還沒有卸下全部的防備。後來越說越是興奮,十分高興地誇讚着孟明緯準備的那張信紙造假技術的高明。
孟明緯又是哈哈一笑,彷彿聽到了一個笑話一般,他不無得意地笑道:“這倒也不能說是那幾個蠢貨看走了眼,那封信之所以讓他們難辨真假,是因為信本就不是假的,那信的確是由風弈寫給我父親的。”
“什麼?”這是關山嶽今晚聽到的第二個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其驚訝程度甚至比第一個還要強上三分。
“殿下,您是說風弈真的給皇上寫了這麼一封信?”關山嶽驚問道。
“準確地說,不是一封,而是二三十封。”
“二三十封?”關山嶽不理解,“殿下,屬下愚鈍,可風弈不是孟元乾的左膀右臂嗎?怎麼會給皇上寫那麼多封信?難道風弈也是皇上的人?”
聽到關山嶽的這個問題,孟明緯臉上第一次沒了那種彷彿一切盡在自己掌握的得意的笑容,一種有些挫敗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開口道:“說實話,我們並沒有摸透風弈的真實想法。”
“大約在四年,風弈不知道從何得到了我們所在之地的線索,有一天,就孤身一人突然出現在我父親面前。據他所說,他並不是來追殺我們的,而是想要跟我們合作。父親當時並沒有相信風弈的話,而他只是丟下一句,還會再與我們聯絡,就離開了。”
聽到這裏的時候,關山嶽忽然發現,坐在他右側的原本一直轉動着一個茶杯,滿臉百無聊賴樣子的小公子居然停下了轉杯,興緻勃勃地看着孟明緯,眼睛一眨也不眨,專註地聽着孟明緯說話。而左側的舒文塵沒有繼續品茶,放下了茶杯聽了起來,顯然孟明緯此刻說的內容讓他也產生了興趣。
“風弈走後,我們搬離了那處住地,去往了另外一個地方。就在我們以為之前被風弈找到只是一個意外的時候,沒多久,有個人帶着一封信突然出現在了我們面前。那個人是風弈的信使,帶來了一封風弈寫給父親的信,並讓我們可以把回信交給他,他會交到風弈的手上。在那封信上,風弈再次表達了想與父親合作的意圖,可具體合作內容以及如何合作,風弈在信上都沒有提。父親,依然沒有相信風弈的話,認為這可能是風弈與孟元乾一起設下的詭計。”
“行蹤又一次暴露之後,為了避免孟元乾的追殺,我們又換了好幾個地方居住,每一次定下來沒多久,風弈的信使就會如約而至,又會帶來一封來自風弈的信,信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關於要與父親合作的事情。父親一直沒有給風弈回信,直到我們到了陽國之後,父親終於抱着試一試的想法,給風弈回了一封信,問他要如何合作。”
“這一次,風弈回信說,合作最好的時機還沒有到,希望父親能夠耐心等待,當時機成熟的時候,他會幫助父親奪回皇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