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煙瘴之術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受氣包現在看來還挺厲害的。”趙常暗道，“要不回頭找他問問，這身藝業是怎麼練的？”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趙常這邊覺着李曝搶攻得手，勝負定會轉瞬既分。然而，當看到李曝搶攻到薛嬋嬋近前，花生小和尚卻搖了搖頭，邁步走到監舍的門口。
咔噠。
花生伸手把監舍門上的鐵鎖掰開。
砰。
李曝的胸口被一股子煙瘴撞到，整個人和去時一般無二地倒飛出去兩丈，跌倒在地上。他還想鯉魚打挺似地重新躍起，可是剛一用力就感到內氣一陣紊亂，渾身上下提不起哪怕半分力道。
“妖人！”李曝躺在地上，仍兀自不服輸地爆喝：“等某站起來，就是爾的死期。”
不遠處趙常聽到這話，不由得以手扶額，心道本以為受氣包這幾年成長了，可誰知其實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純純討打。
薛嬋嬋面無表情。只是，因為剛剛催動藏在口內一股煙氣，她臉上的易容面具變得坑坑窪窪，看起來別添了幾分猙獰。
一擊得手，她當然不會傻傻等着李曝重新調理好內氣，再與她做過一場。
“找死的貨。”薛嬋嬋心中冷哼了一聲，當機立斷，提起軟劍就準備將李曝當場給料理了。
只是，就在她提劍上前的當口，驀地瞅見不遠處那個小和尚向自己抬了抬手。暗道一聲不好，薛嬋嬋立馬轉換步伐，重新架起了劍舞屏障，登時縣獄大牢裏就響起噹噹當幾聲脆響。
“阿彌陀佛，”花生小和尚雙手合十，雙目下垂，微微躬身向薛嬋嬋遙施一禮。“施主，還請不要妄動殺念。這樣不對，也不好。”
薛嬋嬋目露凝色。
她自幼兼修家傳的香道異術和武藝，兩者結合，守捉郎之中罕有敵手。雖然現如今她還只是一名火師候補，但是自負那只是資歷不夠而非能力不足。
可今天，在完成一個任務的過程中，她卻居然連連受挫：先是遇到一名勇力不俗的軍中廝殺漢，然後馬上就遇到一名不知深淺的小和尚——而且，後者還是她需要行刺的目標。
“順京果然騙子多，那狗屁僱主居然說這就是個簡單活兒，回去就得讓他加錢！”她心中暗恨，手腳卻很乾脆地停下了劍舞。
原來，剛剛花生用碎青石塊投擲向她，薛嬋嬋試出了對方的斤兩。別看這小和尚年歲不大，可他投擲出來的每一小片石塊，勁道都堪比擘張弩射出來的箭矢。
更何況，剛剛看起來，對方好像還沒有全力出手。薛嬋嬋知道，以自己的劍舞屏障，恐怕是很難防住小和尚的全力投擲出的暴雨梨花。既然如此，她也就沒必要繼續浪費力氣了。
若是還想完成任務，只得使用異術，而每用一次就得耗費一封由她特別調製的異香。
那都是錢啊！
薛嬋嬋不由得感到一陣肉疼。
胭脂水粉，螺黛花鈿，哪個不需要花錢？所謂歲月不敗美人，前提就是美人捨得給自己花錢。
要以妙香樓花魁作為殺手身份的遮掩，薛嬋嬋每一項該花的錢都省不下來，縱使收入不菲但也經不起花錢的地方實在太多。那些制香的錢，全都得靠她含辛茹苦一文文地積攢。
“得加錢。”薛嬋嬋拿出煙桿，堅定了信念，這才對花生使出了一種不輕易示人的異術。
這種異術名為“雲深雁”，需輔之以一種極為昂貴的奇煙，每使用指甲蓋大小的一點就相當於要燒掉十幾貫制錢。
奇煙在煙鍋中驟然燒盡，比薛嬋嬋之前幾次使用異術時，效果都要立竿見影。
一大股煙霧噴涌而出，登時就彌散至整個縣獄大牢。香味之甜膩，直令人口舌發乾。
牢房牆壁上油燈發散出的光芒，似乎都被這種這股濃煙給裹挾起來，頗有一種雲蒸霞蔚之感。
雲深，則雁隱。
只是，這其實僅僅是雲深雁的一點點功效。除了遮蔽住薛嬋嬋的身形，它還有諸般妙用。
噗通、噗通、噗通……
大牢監舍里的人犯們，剛剛還都湊到牢門前看熱鬧，只因吸入了一點點煙雲，此時竟然接連不斷地癱倒在地。他們一個個口角留下涎水，眼神迷離，腦中生出一大段一大段的旖旎。
就連花生小和尚也不例外，只能結跏趺坐全力運轉金剛勁，來抵禦外邪入侵。
因為從小修鍊異術，所以薛嬋嬋的體質迥異於常人，能夠不受煙雲的影響。一俟強敵受挫，她自然不會手下留情。那些煙雲在其腳下，彷彿凝如實質，腳踩在上面就能騰雲駕霧也似。
霎那間，薛嬋嬋就欺近花生小和尚身旁，手中軟劍如靈蛇吐芯一般嗤嗤嗤接連出擊。
雖然看不清她的身形，但是花生還是儘力將手裏的碎石塊丟了出去，想要以此來將這個身懷異術的殺手阻上一阻。
然而，這些激射而出的石塊和那煙雲一接觸，就好像撞上了厚實的絹布一樣，力道被憑空卸去大半，威力更是十停里剩不下一停。
好在，花生不僅有金剛勁護體，身上那件僧衣也被師傅加持了許多佛門密咒。薛嬋嬋的軟劍雖然鋒利，但一時間還真的啃不動這種級別的防禦。
“算你走運，”屢試無果之下，薛嬋嬋也只能選擇放棄。畢竟，雲深雁能夠維持的時間有限，她還有正式的任務沒做完——那位僱主可是說了，如果情況有異，就優先擊殺王二麻子。
啃不動小和尚的烏龜，她就不信，自己難不成還宰不了一個屠夫？
打定了主意，薛嬋嬋踩着煙雲幾乎腳不着地，身形倏爾飄蕩到三四丈外。她也沒有理會那個倒在牢房走廊上的李曝，而是徑直來到了關押着王二麻子的監牢門前。
這就不得不提雲深雁的最後一項妙用了：只要煙雲彌散開來，施術者就能藉著煙雲傳遞來的觸感，感知到被覆蓋範圍內的人和物體的外形輪廓。
僱主已經詳細介紹過了王二麻子，藉著雲深雁的指引，薛嬋嬋已經鎖定其人。
只不過，就在她志得意滿地準備劈開監舍門鎖的時候，一個令其沒有想到的“雜魚”突然打了她個措“腳”不及。
伴隨着嘩啦啦的響動，一根鐵鏈貼着地面抽中了薛嬋嬋的腳踵，並且纏住了她的腳踝。
不似薛嬋嬋自幼修鍊異術，可趙常卻身負異能，他那身強悍的自愈能力也其基本不需要擔心毒藥、迷煙之類的東西。甚至，早在很小的時候他就偷偷試過，就算狂喝濫飲自己也不會醉倒。
剛剛，他只是裝作被雲深雁產生的煙霧迷倒，躺在地上裝鹹魚。此刻時機正好，他立馬翻身躍起，一隻手死死扯住鐵鏈，卯足了力氣往後一扽；同時雙足用力踏地，合身就撲向了賊人。
兔起鶻落，男上女下。
薛嬋嬋作為一個女子，雖說武藝超群的同時又兼修異術，但是她畢竟比趙常要輕。而且，此時趙常身上還套着足足又三十來斤沉的紙甲，將近兩百多斤的重量一下子就壓到了薛嬋嬋的身上。
“登徒子！”薛嬋嬋被趙常壓着，大驚之下不由得叫嚷出聲，一下就漏了底。
“女人？”趙常也頓感驚訝。雖說因為身處煙瘴之內，所以看不清對方容貌，但他明明記得，剛剛那個把李曝打倒在地的賊人，長着一張坑坑窪窪的黃褐色麻臉。“易容之術？”
不過，現在也不是推理分析的好時機——被趙常壓住身子，並不意味着薛嬋嬋就沒有反擊的能力。手腕抖動間，薛嬋嬋那柄軟劍瞬間化作花開萬朵之勢，或刺探、或剝削，對着趙常就是一頓暴風驟雨似地襲擊。
萬幸的是，趙常身上套着權當甲。軟劍把這紙甲上的紙紮甲片弄得支離破碎，可實際上，趙常本身卻沒挨上太多下攻擊。即便有幾下刺破了他沒有披甲的臂膀，可仗着奇怪的自愈能力，趙常也硬生生挺了過來。
“賊人受死！”
用一隻手按住了薛嬋嬋的肩膀，趙常另外一隻手則高高舉起，狠狠用力捶打向後者的心口。煙瘴籠罩，雖咫尺之隔，但仍舊難以辨別出對方身形。因此，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否則，這個姿勢打臉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