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失樂園（2）
「我們去遊樂園吧！」紅色的轎車上，坐在副駕上的柳霧遙振臂高呼。
手握方向盤的秋唯平靜地說：「哪個遊樂園？」
柳霧遙皺眉看了他一眼，興奮地回答說：「當然是月亮島啦！上個月剛對外開放遊玩的月亮島聽說裏面有我市最好玩也是最刺激的摩天輪！」她說這段話的時候像極了動漫里那些無腦熱血的傻甜女主，這讓後座今天早上剛出院的蘇雲彌對坐在他前面的這個傢伙有些擔憂。
「所以說你是早就想好了這個計劃？你昨天晚上說要帶蘇雲彌出去玩其實真正的目的是你想去月亮島玩吧？」秋唯毫不猶豫地當著柳霧遙的面揭穿她的心思，後者瞬間紅了臉。
「才沒有！老子我才沒有說過那樣的話！誰會管這傢伙？他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柳霧遙沒好氣的撇嘴道。坐在後排的蘇雲彌當然也知道少女是在內涵自己，她還在因昨天他們之間所發生的不愉快而生氣，她彷彿忽然從剛才那中二的狀態褪回到了平日裏蘇雲彌眼中那樣冰冷且驕傲的樣子。
秋唯的深色的雙眼盯着車頭前方的路況，滿臉輕笑地回答說：「我可沒有撒謊。」
柳霧遙伸手去推秋唯的側臉，秋唯差點沒把握好行駛的方向：「喂喂喂，危險駕駛啦！」
「我不管，反正我沒說過！是你說的是你說的！」少女看似安分地把手收回並雙手抱胸。
坐在後面的蘇雲彌則平靜的注視着前面這鬧彆扭的兩人，低下頭不做言語。
大約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他們抵達了名為「月亮島」的遊樂園。
「砰。」柳霧遙合上車門，站在地面上舒服地伸展懶腰。
她滿目歡喜地注視着遊樂園門口遍地密集的人群與擠滿的車位，她開口像是在對自己說：「好久沒有來過遊樂場這樣的地方玩了，難得等到放假有時間，今天一定要在這裏嗨個夠！」
「還好我們來的比較早，這附近最後的一個車位了。」
秋唯將車門關上，用車鑰匙上好保險，然後看向這所遊樂園的大門。
一個巨大的金黃色的月亮模型被安放在高聳的門框上，拱形的入口上方用金色的文字標註着「月亮島樂園」，其上方是用英語標註的「MOONIALAND」。無數的星形吊墜掛在那月亮模型上，滑稽搞笑的人臉在月亮的表面盛開出愉悅的笑容，人臉旁還配有一段文字：
「祝您在這擁有美好的一天！Haveanicedayhere!」
蘇雲彌將視線的注意從遊樂園的門口裝飾上落下后，發覺柳霧遙不見了：「她人呢？」
秋唯目光瞥向售票處，對蘇雲彌回答道：「在門口買票呢。」
蘇雲彌跟隨着秋唯的視線看向門口旁的售票站，前來遊玩的人群擁擠成一條蜿蜒的長城，人流的末尾幾乎是要排到公路去了，可見這所今日新開張的遊樂場對當地的市民還是具有一定吸引力的，而且正值學生假期，不少家庭有條件的父母還是會帶孩子來這樣的地方玩樂的。然而在平庸的人群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正使勁地踮起腳尖看向隊伍前方的售票處，她努力地將手臂從人堆里伸出，緊緊地攥住售票員遞來的三張門票，隨後吧唧一聲，從擁擠的人群里脫出，朝着蘇雲彌和秋唯走來。
「你這買票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蘇雲彌望着柳霧遙手裏的門票，又看了眼隊伍的長龍不由驚嘆道。
柳霧遙的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做出類似傳遞悄悄話的動作靠近蘇雲彌的耳朵：「不瞞你說，我是插隊買的，雖然我知道這有些不道德。」
蘇雲彌聽了旋即對柳霧遙表現出鄙夷的臉色。
柳霧遙見狀，冷冷地扭頭：「拜託，買都買到了，你不應該是感謝我嗎？」
蘇雲彌決定不與她糾纏，便對柳霧遙說的話置之不理、沉默以對。
秋唯對於這莫名其妙又開始賭氣的兩人擦了擦臉上的汗星，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既然有票了那我們就先進去吧。」於是乎，蘇雲彌和柳霧遙冷冷地相互對視一眼達成暫時的和解，三人走入月亮島的大門……
——
「我真的後悔十分鐘前為什麼沒拒絕你非得要和你來玩這個。」
此刻，坐在座位上的蘇雲彌蒼白的嘴唇里碎碎念道，與其說他是坐在座位上不如說是被固定在座位上。然而同樣被固定在他身旁的柳霧遙卻是一臉意猶未盡的興奮，彎起的嘴角似乎寫着「還想再來一遍」，直到工作人員走來將他們身上的安全帶解開后她才流露出些許失望的神情，站起並離開座位。與柳霧遙不同的是，蘇雲彌幾乎是被工作人員扶着走出座位的，因為要是沒有人給他當把手的話估計他會直接撲倒在地上。
重新感受腳踏實地的他，面對着眼前天旋地轉的世界，一股噁心從他的胃裏襲來，蘇雲彌立馬調動身體最後的力量飛奔至遊樂設施旁邊設立的垃圾箱——「嘔嘔嘔嘔嘔嘔……」一陣刺鼻的味道從垃圾箱裏傳出，他吐了。
「鵝哈哈哈哈哈哈！」柳霧遙指着嘔吐的蘇雲彌捧腹大笑，「坐個海盜船還能吐！」
蘇雲彌兩腿一軟，癱坐在地背靠牆壁，臉色蒼白得血色全無，看得出來他還沒能完全重新適應陸地。
「哈哈哈哈哈哈！」柳霧遙還在笑，「玩個海盜船至於嗎？難道你以前沒玩過？」
蘇雲彌重新把喉嚨里的酸意憋了回去，艱難地搖了搖頭。
柳霧遙走到蘇雲彌身邊，單腿且瀟洒地背靠石牆，低頭對蘇雲彌笑話：「不是吧，連海盜船都沒做過？那你以前去遊樂場一般都玩什麼？別和我說是旋轉木馬吧！」
見蘇雲彌無力回話，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腦袋：「喂，深呼吸。」
蘇雲彌顫抖的同時調整自己的吐息，搖搖頭說：「我玩碰碰車。」
柳霧遙眼睛眯起，吐了吐舌頭，以嫌棄的口吻道：「這個我玩兩次就玩膩了！」她看向蘇雲彌接着又問，「那你玩過漂流不？」
「沒有，」蘇雲彌回答，「除了碰碰車，其他的我都沒玩過。」
「那你可真是太遜了！」柳霧遙對蘇雲彌比了個拇指朝下的手勢。
海盜船載着新一批遊客重新啟動，伴隨機械轟鳴的轉動，眾人被盪向高空，與此同時他們發出刺激的尖叫。柳霧遙四十五度角仰頭，看着那些在船上瘋叫的人們不由地露出笑容，無論平日裏性格是怎樣的人，冷漠也好，熱情也罷，然而到了海盜船又或者過山車上，他們在柳霧遙的眼中都變成了同一類人——那就是只會大喊大叫、驚慌失措的瘋子了。對於這樣的場景她總是能從中感受到歡樂，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的人……然而她現在已經沒有那時候的感覺了，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從她成為了機動甲胄的駕駛者開始。
她垂下眼眸，望着坐在她腳邊還在犯頭暈的蘇雲彌，眼睛底下掠過幾縷清澈的光。
「你們都下來了啊。」
秋唯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柳霧遙有些刻意地理了理髮梢，轉頭看向走來的他。
「我給你們買了魚丸。」秋唯提着兩盒魚丸走到兩人面前說，他將一盒給了柳霧遙，然後將另一盒放在蘇雲彌的手上，他順便看了眼後者的狀態，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看樣子是有人玩過頭了。」
柳霧遙伸手輕輕推了下蘇雲彌昏沉的後腦，嘲笑道：「就這樣還駕駛墮天使呢？那豈不是駕駛艙里都是你的嘔吐物了？哇，好噁心。」她做出吐舌頭的模樣，然後放肆地笑着，仰頭望向旋轉的摩天輪。
蘇雲彌勉強地站起身，面無血色的吐槽她說：「難道你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嗎？」在秋唯的提醒下他俯身拿起地面上的魚丸盒子，拿起竹籤串起一顆放入口中，砸吧砸吧，露出讚歎的表情：「嗯，這魚丸不錯，真好吃！」他看了看秋唯，後者淡淡的微笑。
就在蘇雲彌享受起食物的美味時，他餘光注意到遠處的摩天輪下站着一對少男少女，他們在人群中顯得是那樣的突兀，男孩穿着熨燙筆直的黑色西裝，女孩則穿着顏色與前者截然相反的雪白的紗裙，他們肩並肩地站在一起，以相同的平靜的表情凝望着蘇雲彌……他不禁放慢咀嚼的速度，瞳孔收縮朝那方向聚焦視線。秋唯和柳霧遙也逐漸注意到蘇雲彌的神態變化，均扭頭望向蘇雲彌注視的地方，然而他們並沒有看到什麼不同的東西，那對男女已經不在了，就像是虛幻的幽靈。
「你想玩摩天輪？」秋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認為蘇雲彌之所以盯着那個地方是因為他想要乘坐摩天輪。
蘇雲彌搖搖頭，臉色下有那麼幾分旁人不易察覺的慌張。他回答說：「沒有。」
柳霧遙聽到蘇雲彌的回答接着便指着蘇雲彌對秋唯笑話道：「你指望他玩那些？他連個海盜船都接受不了。」
「但摩天輪並沒有到達海盜船那樣的刺激程度，摩天輪擁有的只是高度。」秋唯回答。
「哈，算了吧。」柳霧遙冷冷地說，「我猜他也接受不了那樣的高度啦！我看看……」她稍微地從遮陽的牆面下走出，目測了下摩天輪的高度，「這個摩天輪應該有一百二十多米左右的高差吧，這可是比達摩克里斯製造的甲胄還要高出不少呢！」她將驕傲的臉蛋朝向蘇雲彌，問：「你在【路西法】的駕駛艙里第一次俯視城市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不是都要被嚇到尿褲子了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捧腹指着冷漠的蘇雲彌嗤笑。
蘇雲彌咽了咽口水，他不想和這刁蠻的女人再發生任何交流，於是他選擇目不斜視並沉默。
「不過這個摩天輪還真是高呢……比我以往見過的都要高。」柳霧遙停下嘲笑，她緩緩地向前走了兩步，抬頭仰視前方的摩天輪。
蘇雲彌還是忍不住會時而看向剛才的方向，似乎是在他的視線里那對年輕的男女仍就站在原地。他放下手中的竹籤，將空盒子丟入一旁的垃圾桶里，心裏對自己默念：「幻覺……最近總是會出現些奇奇怪怪的幻覺。」
不巧的是，柳霧遙彷彿是能聽到他內心的對話一樣，她注意到蘇雲彌神色的反常，於是她歪了歪頭，長直的黑髮從肩膀上如流水般散落下來，對蘇雲彌開口道：「怎麼了？」
蘇雲彌還未來得及從垃圾桶里抽回來的手被柳霧遙忽然的問話嚇到顫抖，他腦子裏短暫的思想過後決定偽裝一下自己的表面，便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她：「沒什麼。」
柳霧遙將信將疑地挑起半邊眉毛，把目光收了回去。
就在她準備扭頭打算給蘇雲彌來個措手不及的時候，遊樂場響起了疏散警報！
「嘀嗚嘀嗚嘀嗚嘀嗚嘀嗚嘀嗚嘀嗚——」
霎時間，樂園內的一切遊樂設施停止轉運，人們陷入迷惘中。
秋唯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他帶着敵意地環視周圍。
「嘀嗚嘀嗚——請各位遊客聽從工作人員的指示，有序離開月亮島！」
「重複一遍，請各位遊客聽從工作人員的指示，有序離開月亮島！」
「現在插播緊急通知，啟用應急預案，請遊客們安全有序離開遊樂園。」
原本背靠着欄杆的柳霧遙瞬時將後背離開支撐，她警惕地看向逐漸躁動起來的人群：「發生什麼事？」她一個箭步沖向前雙手揪住一個忙着奔跑的路人，嚴肅地問：「能告訴我那邊發生什麼了嗎？」
被她抓住的那位年輕人顯然有些憤怒，他用力地甩開柳霧遙的手，留下一句「你抬頭就知道了」然後便匆匆跑向遊樂場大門的方向。越來越多的大人還有孩子湧向月亮島正門門口，他們看上去就像是遭受到了某種驚嚇，爭先恐後地欲要逃離這裏。然而還有許多像柳霧遙這樣什麼也不知道的人還依舊站在原地，只是雙腳已經隨着那些人變得焦灼不安、躍躍欲動。
「轟隆——嘣嘣嘣嘣嘣嘣！」
巨大的火焰從遊樂場的某處升起，竟達十幾米的高空！
秋唯驚恐地看向發生爆炸的方向，玫瑰紅的瞳孔被火焰映得金黃。伴隨着這聲爆炸，一些呆若木雞的人此刻也終於明白過來要逃跑了。一輛冒着黑煙的載具從遠處的空中被拋向他們所在的這邊，秋唯連忙將蘇雲彌撲到並往開闊地帶翻滾，柳霧遙也拔腿跳開，下一秒那輛燃着黑煙的載具便將他們原
柳霧遙詫異地盯着地面，細小的沙石在不斷地躍動，猶如珍珠散落於玉盤。她感受着地面傳達腳底的震動，隱約中像是有個極其龐大的傢伙正在朝他們的方向靠近。
雪白的、堪比大廈的鋼鐵身軀從飛雲過山車的軌道后緩緩走出，剎那間太陽的光芒都被它遮去了大半，伴隨着嘈雜的巨響遠處叢林中的黑鴉皆被其所驚動四散飛躍，看到那傢伙的常人的心中都會不由地惶恐地嘆道：那是神明！那根本就不該是屬於人世里的東西！
柳霧遙目光震撼地抬頭，那如巨山般的神明也恰好緩緩低頭俯瞰……在二者目光對視的瞬間，少女纖細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陽光下晶瑩的淚水在她眼裏奪眶而出，那一刻，她亮棕色的瞳孔里沒有湛藍的天穹唯有高大魁梧的墮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