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燦若星河
翌日，天朗氣清。
春晴煙欲收，雲淡稀星小。時光在無言的靜謐中悠長，偶有蟲鳴，輕偎流風。
祝余與王諱呈方從機關鶴中躍下，便被學院門口的喝罵聲吸引。
循聲望去，嚴夫子正堆滿苦笑面對一衣着樸素的中年婦人，這婦人用浮誇的肢體語言，對嚴夫子指指點點；婦人身後還跟着位短髮少女，瞧着英姿颯爽——但當她瞥見環視四周圍觀人群后，原本英氣的眉目間也不免多出幾分尷尬。
“要不是老娘心細，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是吧——就那破勞什子的布世陣塔比試排名，讓我家藍路受這麼重的傷？”婦人嗓門極大。
“布世陣塔有相關醫者，您女兒這不是已無大礙嘛？”嚴夫子掛着僵硬的笑容。
“已無大礙？沒錯，是已無大礙。”婦人一把拉過女兒的手，冷笑道，“這次是皮開肉綻，下次呢？不得斷胳膊斷腿？你們學院真是一點也不靠譜，老娘當初真該把女兒送到鳳鳴學院學習。”
提及鳳鳴學院，嚴夫子也不樂意了，笑容牽強道：“我們也不想藍路受傷。況且昨天那場比試，是我鸞鳶學院贏了，還請劉夫人莫要蠻不講理！”
看到嚴夫子硬氣起來，婦人頓時滿臉委屈，癱坐在地上做哭泣狀：“天殺的！因為俺家大老爺們不在家，去探索個什麼雲間古墓，你們鸞鳶學院就這麼欺負我們娘倆？在座各位都來評評理啊！”
圍觀眾人議論紛紛，不少人竊笑不已。
藍路察言觀色，瞧得嚴夫子臉上陰雲密佈，連忙過去將娘親攙扶起來。
“娘，別鬧了，我們回家！”藍路原本生人勿進的臉上，多了幾分溫柔。
“乖女兒，鬆手！今天娘給你撐腰！”婦人道，“你那老爹藍復鋏，為了鍛煉你，已讓你吃盡了苦頭，這娘可以忍。憑什麼來到這破學院，還要受更大的苦？”
“娘！那都是我自願的！”
“你還是小孩，什麼都不懂，聽娘的！”婦人堅持道。
“劉夫人！老夫敬你丈夫是離棠英雄，可你也莫要在此地無理取鬧！”嚴夫子吹鬍子瞪眼。
“我無理取鬧？好賊膽！”婦人擼起袖子，口中又將刮出一陣腥風血雨。
於是幾人間便唇槍舌劍良久，始終未能解決問題，圍觀人群也越來越密集。
朝霞輝映，將所有人染上朦朧的金輝。
最終劉夫人母女被相關人士請去學院內，據說鸞鳶學院的院長親自道歉，此事才得以了解。
但無論結果如何，嚴夫子今日的心情，必定無比糟糕。
……
學院內，由於劉夫人的攪和，授課時間推遲了整整半個時辰。
嚴夫子好不容易才調整好情緒，默默提醒自己上善若水。
“高級學院，將是你們人生中最為關鍵的轉折點，你們前不久才入學，可能沒什麼壓力，但是——三年後的布世大比，會成為你們人生中最為關鍵的時刻。”嚴夫子緩緩踱步。“進入高端的太院，才更有可能走得更遠，修鍊到三重境、乃至四重境也不無希望。”
“今日，我來講解二重境——元旋境的初步剖析。”
“眾所周知，元旋境細分的天地人三境，分別為：二重人境——本元境、二重地境——炁合境、二重天境——歸離境。”
“又稱：本元着素練，炁合染丹青，歸離分景神。”
望着學生們翹首以盼的目光，嚴夫子老懷大慰，笑呵呵地接着講解。
“經過一重境的納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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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境，大夥都已具備特定的靈氣特性，譬如風、火、水，諸如此類。而當初步踏足元旋、邁入本元境的時候，這份獨有的元氣特性又會被暫時剝離出來，雖然元氣漩渦已自成體系，卻回歸最為本真的靈氣模樣，毫無特點，故稱之為——本元境。”
“有人或許有疑問：既然失去靈氣特性，那本元境豈非比感玄境更弱？”見部分同學面露疑惑，嚴夫子點了點頭，微笑道，“本元境意味着——可能性。當邁入元旋，自成體系時，這種本真的靈氣，便可以模擬其他屬相的靈氣特性，雖說只是模擬，強度有限，但終究比感玄境強上些許。”
“當然，若僅是如此，本元境便太過於掉價。相比感玄，從本元境開始，修者便可以開始修習靈技，這便是一重境與二重境的分水嶺。”
“靈技，上繼天威，下承地利，完美繼承一重納靈與感玄的優勢，若是徹底掌握一門靈技，將使你們在同齡人中掌握巨大優勢。”
“過上些時日，你們可去宗門藏書閣，選取一部靈技開始修習。夫子的建議是——選擇與你們納靈境時，靈氣特性最為契合的靈技。因為……到了下一境界：炁合境，靈氣將徹底轉化為對應特性的屬相，不再‘似是而非’。”
說到這裏，已有不少人昂首挺胸，靜待下言。
“有道是‘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世間萬物，皆為宗者。既萬物為根本，何拘泥於源頭？如藍路之水相，雖具備‘水’之相性，卻僅是特性間距，並非真實之水，片刻后便再度化為靈氣消散。”藍路聽到夫子提到自己，又想到早晨發生的事情，不免有些心虛，甚至未曾直視夫子。“如若藍路晉入炁合境，那彈指間儘是自然之水，如瀑如洪，威勢盡顯。”
“當然，炁合併非單純靈氣堆砌便可促成。需要的更多為對應靈氣屬性的感悟。這些在後續課程，會有專人前來指點，這裏便不一一贅述。”
“至於歸離境……”說到這裏，嚴夫子的神情極為嚴肅，“我希望各位記好我的話。”
“歸離境，相比炁合境，乃是分化出更多的元旋，將多屬相靈氣分解為各種單一屬相。這些單一屬相可以任意組合。如陽、金、血三相，可以是陽金雙相組合，或是陽、血像，亦或是三者單獨拿出來使用。”
“但是！”嚴夫子環顧四周，聲音大了幾分，“歸離境每成一方元旋，便需要將氣宗到炁合的路再走一遍，如上述陽、金、血三相，便需要形成本元相、陽相、金相、血相四輪元旋，且成旋難度越來越高。有的人終其一生，便困在歸離境，不得突破。”
“夫子的意思是，單相靈氣反而更佔優勢？只需形成單相與本元相兩輪元旋便可突破歸離境的瓶頸？”有人問道。
“各有好壞。單相靈氣，突破更快，先人一步；多相靈氣，成旋更難，強度更甚。”嚴夫子言簡意賅道。
“所以，便需要學院來鑒別你們的資質，做出評價，並判斷所有人究竟是否可以突破歸離境。畢竟一旦突破到歸離境，便唯有一條路走到黑，沒有就此中斷的可能。對於資質不好的人來說，可能終其一生，便到此為止。倒不如就以二重地境：炁合境，來突破到三重境，來得實在。”嚴夫子道，“就像感玄境一樣，並不是什麼人都有資質達到一重天境的，而二重天境，又將淘汰一批人。”
眾人皆默然。這些話給了他們太多壓力。
“藍路，你的本元旋成旋進度如何？”嚴夫子問道。
“回夫子，九成。”藍路恭敬道。她的位子在角落，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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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比試過於耀眼，很多學生甚至注意不到她。
“炁合不遠矣。”嚴夫子欣慰道。他又將視角轉向祝余。“祝余，你呢？”
祝余聞言，陷入沉思。
全班同學都看向這個“比試第一”的少年，等待他的回答。
終於，在一陣迷茫和糾結中，祝余緩緩回答。
“回夫子，我不知道。”
學生們哄然大笑，隱隱有奚落與嘲諷傳來。
……
王諱呈今晚心情大好。
祝余這賤仆，在全班人面前丟盡了臉，真是讓小爺我無比舒爽啊！
好，今天這一拳，先欠着。一個月之後，讓你見識下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嗯，明天正巧也是學院假期，不知翠巧樓的姐姐們可曾想我？
……
而此刻仍被小胖子惦念着的祝余，正盤坐在床，投入修鍊。
說是修鍊，但實則僅處於坐照自觀的狀態。
關於今日對夫子問題的答覆，祝余沒有片字是假。事實上，他完全不了解自己目前處於何種境界——夫子對於二重境各個小境界的剖析，似乎與自己修鍊中遇到的情況完全對應不上。
心神沉入體內，祝余視野便完全為黑暗所籠罩。
視野中全無一物，無聲亦無覺，惟莫名的孤獨與悲涼湧上心頭。
所幸不久后，出現一律沿周身流轉的純白靈氣，在黑暗中穿行，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祝余便循着這靈氣，不斷向前。
也不知在全然無物的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很快無窮遠處，朦朧間有一點微光閃爍，倏忽即逝。
更多的微光漸漸出現，點綴黑暗，如指引夜歸人的明燈。
或許只有一剎，或許已過許久，之間遠處光芒點點，遍灑其中，恰似霄漢寂靜中繁星萬千，與長夜私語。
更近了……
星辰般的光芒在視野中不斷放大，愈發清晰，隱隱能察其輪廓。
他的視線便被各色耀眼的光輝所籠罩。
只見無窮無盡的深邃黑暗中，盤旋着各式各樣的漩渦，如星河般璀璨奪目，安靜存在於特定的位置。
而祝余就如同天地一粟，孤獨地伴隨着猶如細線的白色靈氣，在這些或紫氣繚繞、或焰色亮眼，或嬌艷如血，或難覓蹤跡的漩渦旁穿行而過。
單單直視那些龐然大物般百紫千紅的巨大漩渦，便欲將祝余的心神精力悉數耗盡。
靜謐而無邊的黑暗中，星海奪目，星河婉轉，光輝輕灑，各種各樣的光芒散播於黑暗中，更顯得寂寥幽邃。祝余協同那純白靈氣，猶如毫不起眼的流星，悄然劃過這燦爛的星河。
也不知“路途”是否過半……
心神駕馭那純白靈氣不過片刻，祝余的精神便將告捷。
那漫天分佈的漩渦，分明流轉間極為緩慢，卻又聲勢浩大、靜默而華麗，彷彿攝魂奪魄，勾人身心。
祝余臉色蒼白的從修鍊中退出，呼吸急促異常，無力癱坐在床上。
“有無大礙？”老陳在一旁關心道，“還是一個周天都無法完成么？”
祝余笑容中平添幾分苦澀，不甘地點了點頭。
除了老陳，誰也不知道，從他失憶這幾個月以來，自身的修為連半分也未曾增長。
自己體內為何是這等光景？誰也不得而知。
“明日得閑，你又要去那個地方了吧？”老陳問道。
“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了，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