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霧都開膛手 E4.
盛景當前。
黎漸川冷峻的臉色卻沒有分毫變化。
他盯着寧准那雙幽幽沉沉的桃花眼看了一會兒,唇角忽然掀開一絲冷笑。
形似劍鋒的眉梢惡劣地挑了下,他慢條斯理地摘掉了手上的手套,抬手攥住了寧準的腳腕。
入手沁涼,觸感如美瓷。
細卻並不弱,似乎蘊藏着一些不為人知的力量。
黎漸川在心裏評估着,一隻手牢牢鉗着這隻腳腕,另一隻手利落地將別在腰間的細長尖刀抽出。
冰冷的刀鋒貼上纖長的腿,從最柔嫩最薄弱的地方緩慢擦過。
一股極致的危險與刺激引動了令人頭皮發麻的戰慄感,寧準的腳背微微綳直,在那柄刺人的尖刀滑到大腿內側前,終於腳腕一動,掙開了黎漸川的禁錮。
他把兩條腿縮回裙子底下,看着冷靜收刀的黎漸川,笑了下:“我懷疑你會把我閹了……”
黎漸川不置可否地揚了下眉,轉了轉手上的刀,拉過椅子坐下。
脊背貼上椅背的那一刻,他緊繃的神經才略微放鬆了點。
夜風從窗縫鑽進來,他的後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有些冰涼的濕意。
被子彈射太陽穴的時候,黎漸川都沒有過這樣心悸的感覺。
“遊戲身份自由度很高。”
寧准輕車熟路地抬起腳往黎漸川肚子上塞。
黎漸川懶得理會他的小動作,專註地聽着他的聲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身份沒有強制要求。但你不知道這個身份的過去,和他正在經歷的事。根據之前幾次遊戲的經驗,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分給玩家的身份,都一定會與謎底有關。”
果然。
黎漸川心底浮起一絲瞭然。
其實他並不懷疑寧准所說的身份,因為他既然來找他,就沒必要在這種顯而易見的事上浪費心思。
但寧准所說的每晚都要嫖一次這種強制要求,他不相信。短短几秒無聲的試探對峙,寧准率先退了。而剛才的話,也肯定了黎漸川的猜測——只要如哈里男爵說的那樣,他們不做出有違身份的事,就不會觸發死亡,並且在這個範圍內,他們擁有自己身份的對應權利,和相當大的自由。
並且,他們的身份,與謎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馬上就要十點了,我們得準備下。”
寧准打斷黎漸川的思考,在書桌上翻了下,找出一張黎漸川剛看過的街區地圖來。
這張地圖有些舊,邊緣破損卷折。地圖上粗略地印畫著八條主幹街道,和一些幽閉的小巷。
這片街區叫做白教堂街區,中心位置有一座傳統天主教風格的灰白色的教堂。
黎漸川他們所在的位置是白教堂街區的中心街道——白教堂街。
另外還有其它七條街道依河排列,就是哈里男爵要他們巡視的街道,依次按照天主教七宗罪的名字命名,傲慢、嫉妒、懶惰、憤怒、貪婪、暴食和淫.欲。
黎漸川這個身份,有地圖不稀奇。
奇怪的是,這張地圖除了固定的標註外,還有一些被紅筆勾畫出的區域,在醒目的位置打上了問號。
但這些位置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或者共通之處。
寧准觀察了一會兒地圖,問:“你還有其他線索嗎?”
黎漸川搖搖頭。
關於公寓內的兩處發現和他的推測,他不會說。畢竟他的法則是只會說謊。他會時刻注意這一點。而且,他在一定程度上,並不信任寧准。
寧准似乎沒有懷疑他的表現。
他從桌子上跳下來,勾住黎漸川的脖子,過長的金髮晃過腰際:“那今晚……就去離得最近的暴食街,Gluttony。”
他的眼皮冷冷一掀:“希望第一晚運氣好點,別遇上那些傻瓜。同一條街上超過三人就一定會被開膛手追殺,現在的我們可不一定能在他手下活下來。”
黎漸川對寧準的提議沒有異議。
決定好了要巡視的街道,黎漸川又跟着寧准爬牆去了一趟寧準的住處。
或許是魔盒的原因,黎漸川和寧准這樣兩個身份相差較大的人居然住在相鄰的公寓裏。寧準的公寓更小一些,但比黎漸川的多了些落魄的奢靡味道。
“這是個家道中落,好吃懶做,只會出賣身體的貴族少爺。”
寧准總結了下,將一件有些舊的呢大衣套在身上,又找出一頂別著暗紅玫瑰的黑色紗帽戴上。
這樣的裝扮與他一頭暗金色長發,還有過分瘦削的身材放在一處,讓他的氣質從神秘矜貴變得有些柔媚浪.盪。
黎漸川喝了點酒,又刻意在衣領上撒了點,讓自己一身酒氣。
大半夜一名警探和一個男.妓出現在陌生的街道,或許會令人生疑。但一個出去瀟洒的酒鬼和他要帶回家的玩物,卻不會太過顯眼。
十點的鐘聲響起。
兩人準時出門。
十九世紀的倫敦,工業革命后的空氣潮濕而又辛辣。
白教堂街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
深夜的街道瀰漫著厚厚的霧氣。
這場霧濃重而陰沉,霧是冷灰色的,十幾米外就看不清人影。兩排不太明亮的煤氣燈被霧團包裹着,朦朧昏暗,拉長行人扭曲的影子。
一輛馬車從街上緩緩駛過,骨碌碌的車輪夾雜着晃悠的嘎吱聲。
“有老鼠在看我們。”
寧准貼着黎漸川的耳朵說。
黎漸川一隻手抱着寧准,確保他雙腳懸空,另一隻手拎着警帽,晃晃悠悠地向前走,醉醺醺的臉上沒有太多變化,似乎察覺不到有人在窺探。
這個時候出門的大概率可能是玩家,但也會有其他人。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一定十點出門。
兩人自然地將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甩在身後,拐進了隔壁的暴食街。
暴食街上有幾家有名的紅酒店,兩人明面上的幌子就是去買點紅酒。
濃霧更重了。
走到街道的三分之一,黎漸川發現前面街道的路燈都壞了,前方漆黑一片,只有寥寥幾棟建築亮着昏黃的光。
最後一盞路燈上站着一隻枯瘦的烏鴉,喑啞冷異地叫着,透出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息。
黎漸川走進黑暗中。
寧准低聲說:“你的夜視力應該很好,注意觀察這條街道。魔盒遊戲裏的任務不是隨便下達的,我們如果能活着,就會在任務里有所發現。”
他頓了頓,又說起開膛手相關的東西:“遊戲裏只是借鑒了開膛手傑克的部分背景,遊戲裏的傑克並不一定是歷史上的傑克。而且,開膛手傑克並沒有被抓到過。在遊戲裏,他會被一定程度的妖魔化……”
“康恩探長?”
一個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寧準的話。
前方的濃霧裏出現了一盞煤氣燈,一個背着挎包的報童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興奮地朝黎漸川揮手:“真的是您,康恩探長!”
他停在黎漸川面前,從挎包里掏出一份報紙:“這是您要我留的今天的晚報,還以為見不到您了呢!”
這個身份認識這個報童?
黎漸川沒有表現出驚異。
他晃了晃頭,像是在驅散自己臉上的醉意,但全身的注意力卻全集中在了那名報童身上。
報童的格子襯衣濕了,在從衣袖往下滴水。
一股腥甜的氣息在霧氣中瀰漫。
那不是水,是血。
黎漸川的呼吸放緩,他準備隨時出手。
“哦,是嗎……”
寧準的配音及時出現了:“早點回家小子,街上可不安全!喔,你從哪兒淘到這燈,我正缺這樣一個傢伙……”
黎漸川歪了歪身體,接過報紙,又醉醺醺地去看那煤氣燈。
“五便士,先生,”報童臉上露出精明的笑,“這可是盞好燈呢。”
寧准從呢大衣的口袋裏數出五便士,遞給報童。
報童歡快地接了硬幣,把煤氣燈遞給寧准,越過姿態曖昧的兩人,跑走了。
黎漸川將手裏的報紙展開,報紙上染了大片的血。
不僅是報紙上,寧准出手買下的那盞煤氣燈也一直在滴血,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陰鬱暗潮氣息,啪嗒啪嗒的滴血聲近在耳畔,像是有人跟着燈拖沓地走在身旁。
寧准抬了抬燈,照亮前面幾米路。
黎漸川看見有一道蜿蜒的血跡從霧氣深處延伸到他們腳下,顯然是煤氣燈留下的。
他和寧准對視一眼,沿着這道血跡向前走。
他們很快偏離了大街,拐進一條偏僻陰暗的小巷。
污臭的髒水在道路的坑窪縫隙間橫流,有老鼠飛快地竄過,遙遠的地方傳來凄厲的野貓叫聲,瘮人至極。
他們走了沒多久,黎漸川注意到道路縫隙里流淌的髒水似乎變了顏色。
他在酸臭的濃霧中聞到了另一股氣味。
寧准手裏的煤氣燈突然伸遠了些。
他輕聲問:“那是什麼?”
黎漸川向前走了幾步,煤氣燈的光暈驀地照亮前方的一大灘血污。
“背上我。”
寧准抱着黎漸川的肩膀轉了下身,黎漸川順勢將他挪到後背上,這樣更便於行動,“前面好像有腳印。”
走過這一灘血污,小巷裏出現了一串血腳印。
腳印盡頭,一具陌生的女性屍體被一根木樁釘在牆上。
女屍大張着嘴,尖利的木樁從她的嘴裏釘進去,她的表情驚恐痛苦,卻又好像帶着一絲痴迷,暴突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
她渾身是血,肚子到下身被完全剖開,血淋淋的腸子垂在地上。
幾團血塊堆在女屍腳下,仔細看,卻是一具已經被剁爛的未成形的嬰兒屍體。
“嘶——!”
一道凄厲的酷似嬰兒的貓叫突然傳來,配合著眼前血腥驚悚的畫面,宛如恐怖片的現場,令人脊背發寒。
黎漸川見過太多血腥殘忍的場面,第一眼被震了一下之後,就恢復了冷靜。
眼前的場景除了血腥,更多的給黎漸川的感覺卻是邪肆,尤其是那根釘進女屍口中的木樁。
“檢查下。”
寧准說。
黎漸川也正有此意。
他讓寧准照着亮,掏出一雙手套戴上,手法專業地快速檢查了一下屍體。
寧準的專業也讓他很快分析出了屍體的狀況:“屍體的死亡時間大概是一個小時前,兇手的手法很熟練,看樣子應該是先用木樁釘住了死者的嘴,讓死者不能呼救,也不會立刻死亡……死者是活着看自己被解剖的。”
這句話出口,似乎讓巷子裏的白霧都變得陰冷無比。
黎漸川稍一用力,把女屍口中的木樁拔了出來。
寧准沒有阻止黎漸川的動作:“看來兇手的力氣也不小,徒手釘木樁……”
他的聲音一頓。
他看到黎漸川拔出木樁,毫不猶豫地伸手探入女屍口中,摸索檢查,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腥臭血氣里,那張冷淡的臉連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
“你比我更適合這個遊戲。”
寧准在黎漸川的耳根處笑了聲。
黎漸川沒理他。
他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什麼,好像是個紙團。
確認了下,黎漸川的動作變輕,小心翼翼地捏着微硬的一角,將紙團拽出來。
紙團展開,煤氣燈照亮上面的英文。
傲慢街十三號、嫉妒街七號、貪婪街二十一號。
是三個地址。
“第一個是一家麵包店,第二個是一家禮服店,第三家是書店。”寧准看了幾眼,竟然將整張白教堂街區地圖背了下來,“今晚恐怕不行了,明天巡街之前,我們一定要調查完這三家。”
今晚時間還早,怎麼就不行了?
黎漸川疑惑的眼神望向寧准。
寧准尖細蒼白的下頷搭在黎漸川的肩上,露出一截。
他隔着黑紗彎了彎那雙桃花眼,輕笑:“你該不會以為餐桌上那幾個人都是新人吧?那張桌子上,只有那個問問題的傻瓜才是新人……”
“所以他今晚就會死了。”
像是為了印證寧準的話,一聲慘叫突然劃破夜幕,遙遙傳來。
同時,哈里男爵的聲音竟然詭異地在耳畔響起:“CatkilledAndy。”
“Firstblood!”
這聲音還未從耳邊散去,黎漸川就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他飛快低頭,就看見女屍腳下那團被剁碎的血肉突然蠕動起來,慢慢變成了一個身體扭曲的嬰兒。
嬰兒抬起臉,模糊的五官對黎漸川露出一個冰冷的笑。
“快跑!”
寧准突然從黎漸川背上跳下來,撒丫子就往外沖。
黎漸川愣了下,心裏瘋狂怒吼。
你他媽不是不能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