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車禍
深夜,雷雨天。
位於市中心的寫字樓第八層的雜誌社依舊燈火通明,步淺坐在電腦前,靠着咖啡續命,連加了三天的班。
她在趕一篇關於新救助的草原斑貓的研究報告,這份報告明天上午就要交到主編面前。
等最後一個句號敲下,步淺身子微微后靠,長舒出一口氣:“呼,終於搞定了。”
這份報告交上去,她的實習轉正應該也就穩了。
正當她打起精神,準備進行最後一遍校驗時,身後突兀的響起一道詢問聲:“步淺,你的報告寫完了?”
步淺被嚇了一跳,她扭頭,看見了同樣坐在座位里的同事林蕊。
林蕊跟她都是來實習的,只是林蕊性格內向,很少社交。兩人共事了倆月,也才只說過幾句話。
“對,剛寫完。”
這麼寶貝的小瓷人,步淺摸摸他,在裝進包里的時候,卻糯聲叫道:“狗兒子,我們要回家啦。”
身後的林蕊:“……”
步淺踩着高跟鞋,拎着包,哪怕加班加到現在,她的臉蛋依舊是漂亮到無可挑剔,看不出半點疲態。
她最近幾天都是自己開車,沒讓司機來接送。爸媽回了老宅,大哥這一陣去外省做視察工作,二哥也在鄰市談生意,管她的人都不在,所以她加班也沒人念叨。
這給玩具取的名兒,還挺別緻。
她的車,停不下來了。
步淺淡聲回了句,隨後開始檢索報告。半晌,她把報告存進文檔,開始收拾桌面。
天天報道別人家的私事,一點兒商業嚴肅性都沒有!
亮黑色的帕加尼開入街道。與此同時,辦公室里沒走的林蕊,站到了步淺的座位前。
她有心要跟林蕊說一聲,不用這麼聽黃姐說的話,黃姐是出了名兒的欺軟怕硬,只要表現的硬氣些,就能省很多事。
她說著,鼓起勇氣問道:“步淺,我聽說你家裏很有錢。咱們這個雜誌社開一整月的工資,還不夠給你家車的油費。你,你能看得上這兒嗎?”
大哥說了,這種通常是詐騙電話!
步淺忽略手機鈴聲,稍微踩了點油門。她想早點回去,早點回去泡澡,早點回去鹹魚躺。
可想想林蕊敏[gǎn]的性子,以及她剛才跟自己說話的語氣。步淺坐進自己的車子,懶得多管閑事。
步淺皺眉。
“我挺喜歡這裏的。”
垃圾報道。
她家裏是有點錢,但也不至於眼高於頂,連這裏都看不上。
剛把車開出去的步淺打開雨刷,她被雨打玻璃聲吵得煩躁,於是隨手打開車上的廣播聽着。
“轟——”
黃姐說了,雜誌社這次的轉正,只有一個名額。
林蕊眼神躲閃了下,搖搖頭:“你先走吧,我幫黃姐做完這個排版就走。”
她白天把瓷人放在工作桌上,夜裏放到床頭,手還必須要搭在小瓷人身上,才能睡得着。
見林蕊不走,步淺勾起車鑰匙,回頭瞥她一眼:“你還不走么?”
她如果失去這個名額,最近着急要錢的爸媽,一定會讓她回老家。他們會拿她在老家換一筆彩禮,然後給初中輟學在家,到今年剛成年的弟弟娶老婆。
步淺答完,順口問道:“你怎麼也待到這個點了?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辦公室呢。”
步淺氣鼓鼓的攥着方向盤,還沒來得及消化壞情緒,她的手機就猝不及防響了起來。是陌生來電,只有一串數字,連個歸屬地都沒有。
桌面上有隻巴掌大的陶瓷小人,小人是個男娃娃的模樣,掉了色兒,看不出來好不好看,但能看出來步淺很珍惜。
“楚萬明長子楚堅,大罵三弟冷血。”
“自楚厭接任楚氏一來,類似的負面.評價就不在少數。但楚厭本人似乎對這些毫不在意……”
出了寫字樓,步淺仰頭看了看,八樓的燈光還沒熄。
她們實習的這家雜誌社是國內動物學雜誌中,排列前茅的權威刊物之一。雖說主編性格不怎麼好,副主編也有點事多。但轉正後,員工不但有編製,還有各項軟補貼,待遇算是同行業比較好的了。
步淺不信邪的踩重了力道,但結果還是一樣。
播報快訊的主持人,還沒把楚家的新聞念完,步淺就一抬手,繃著小臉關了廣播。
林蕊估計還在幫黃姐做事。
雷聲如山震,冷不丁的降臨。不多時,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下。
步淺“哦”了聲,不再多問,轉身離開。
林蕊低着頭,囁嚅了下:“我,我也在寫報告。”
可油門踩到第二下,速度的失控感就讓步淺察覺到了不對。她換了剎車去踩,片刻前還好好的剎車,這會兒毫無反應!
她垂眸,目光落在眼前的電腦上,喃喃道:“你有錢,漂亮,明明已經這麼出色了,為什麼還要跟我搶位置……”
廣播隨機播放頻道,不知怎的,跳到了一則商業快訊:“楚氏集團前任董事長楚萬明突發腦梗住院,眾子女淚灑醫院,陪護父親。然而楚萬明第三子楚厭,也就是楚氏集團實際目前的掌權人楚厭,至今未去醫院探望父親……”
車速不正常的加速着,剎車失靈。在這種越發濕滑的地面上,步淺攥着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
陌生來電還在響着,不遠處,是個交叉口的紅綠燈。
她看着閃爍的紅燈,看着路口的人群和車輛,大腦在這種緊迫的時間裏,只能憑着潛意識做出決定。
方向盤往右側綠化帶打死。
巨大的撞擊聲蓋過雨聲。
有大灘的血混着雨水流淌在堅硬的地面,汽油燃燒的刺激味道蔓延在空氣里,一隻小瓷人,從包里滑下。
“啪嘰——”
以前不小心墜落很多次都摔不碎的小瓷人,這一次,終於摔的粉碎。在小瓷人摔碎后,卡在車裏昏迷着的步淺,奇迹般的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的腦袋很暈,嘔吐感和眩暈感讓她的意識都近乎渙散。
手機似乎還在響。
步淺用滿是血污的手,一點點摸到手機。
她想掛了這個陌生電話,打給爸爸媽媽,或者大哥二哥。可是手指觸到屏幕,她連屏幕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給爸媽打電話。
在意識越來越模糊之際,在她覺得自己要死了的剎那。她攥着手機,哽咽的發出一聲囈語——
“爸,媽。我,我好想楚厭啊。”
最後的幾個字,虛弱的如同風浮水面,對面的人不知道聽清了沒有。
交警匆匆跑來,招呼着路過的人,把車抬起來搶救裏面的人。救護車和警車也同時亮着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事故地點。
“擔架,擔架拿過來!”
“呼吸機,上呼吸機!”
“病人家屬呢,把病人家屬找來。患者失血太多,要輸血!”
噪雜的,急切的各種聲音,充斥在空氣里。救護車抵達到最近的一家醫院,醫院門口接到通知的醫生,已經在等着了。
步淺被推進搶救室里,外界的所有聲音,都彷彿被她隔絕在外。
不知過了多久。
走廊上的警察拿到從現場發現的手機,手機設置的有屏保密碼。但有技術人員在,這種密碼形同虛設。
解鎖過後。
警察立馬翻出家人的號碼,打了過去。
在老宅里熟睡的步家父母,接到這通電話,反應了好幾秒,才白了臉,顫聲問道:“你說什麼?!”
他們家寶貝怎麼會出車禍?!
他們白日裏才剛跟着老太太替他們寶貝祈了福,怎麼到了晚上,寶貝就被送去搶救了!
聶薇又急又懼,眼底滾下淚來。
步豐一隻手托着妻子的腰,才支撐着她,沒讓她倒下去。他竭力保持着鎮靜,詢問醫院地址,詢問女兒情況。
最後,他掛斷電話,跟妻子草草換上衣服,趕往醫院。
兩人的心裏都急惶惶的,面上看着鎮定的步豐,腳上的拖鞋忘了換都不知道。聶薇的一雙眼睛都腫成了桃兒。
她給兩個兒子都打了電話,打完電話,她捏着手機,控制不住的掉眼淚。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白天就該回去的。我要是回去了,淺淺肯定不會半夜還一個人開車。”
“我不是好媽媽,我已經把她弄丟一次了,我怎麼這麼不長記性……”
聶薇後悔的心都在抽抽,她從前就一直想要女兒。在生了兩個兒子后,她不死心,冒着風險硬是又懷上了淺淺。
淺淺出生后,他們全家都高興得不得了。
老大連上學都要帶着妹妹,老二更是天天攥着妹妹的小奶瓶,要親自喂妹妹。
然而,他們全家人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在三歲半的時候被人拐走……
聶薇至今都不想回憶這麼多年來,他們全家是怎麼過的。
找了這麼多年,他們好不容易才在前兩年把寶貝給找回來。這才過去多久,又發生了今晚的事。
“薇薇,不是你的錯。”
步豐安慰着快崩潰的妻子,他一遍遍的重複着:“不要怕,我們家寶貝一定會沒事的。老大老二也在往回趕,這次有我們一起看着她,她不會出事。”
在步豐的不斷安慰聲中,他們到了醫院。
當晚。
步淺被下了一次病危通知書,她的搶救還沒結束,步家父母看着通知書,嚇到差點比她先去世。
經過一整夜折騰。
次日天還沒亮,步家老大老二趕到的時候,步淺的情況剛好穩定下來。
醫生見他們到齊了,索性一次性告知:“患者的腦袋受到的撞擊比較劇烈,現在還不能完全保證她脫離危險。”
“24小時內,她要是醒不過來,我們就要進行第二輪手術。”
醫生在把步淺的情況說完后,就把空間留給了病人家屬。他關上門,也沒讓家屬來送。
病房裏。
步淺戴着呼吸機,像是全然感受不到身旁家人的目光。她安安靜靜的睡着,卷翹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瓷白的肌膚在灑進來的光線下,近乎透明。
步家一家子人守着她,誰都沒有開口。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過着。對於步家人而言,步淺沒有醒來的每一秒,他們都在忍受着煎熬。
第二十三個小時。
沒合眼的聶薇,緊緊拉着步淺的手,心理防線已經岌岌可危。她死死的看着她的寶貝女兒,連步豐想要靠近都不許。
“媽。”
步家老大步沉啞着聲音,想要叫一叫情緒不對的母親。可他剛一張口,就被聶薇直接起身轟了出去。
“你們都走,你們吵着淺淺了!你們都給我——”
聶薇哽咽的聲音還沒落下。步豐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抖着聲音,欣喜若狂:“淺淺醒了!!!”
“醫生,醫生,我女兒醒了!”
在一家子人即將絕望的前一刻,躺在病床的步淺,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她盯着天花板,耳邊是家人喜極而泣的聲音。
可是,聽着這些聲音,她眼底沒有一絲的觸動,反而,充滿着一股子茫然。
這是哪兒?
這些人為什麼要在她耳邊哭?
她好疼啊。
麻醉藥效下去的步淺,開始感受到了身體的疼痛。她被疼到眼睛都濕漉漉的,在面前這幾個又哭又笑的人湊過來時,她小聲的,又委屈的問道:“你們是誰呀?”
不等面前的這些人回答,她接着又問道:“我男朋友呢?”
她好疼,要男朋友哄一哄才能好。
湊過來的步家人,齊刷刷愣住。在短暫的錯愕過後,步家老二步延猛退兩步,目露驚恐。
他扭頭就往外喊:“醫生,醫生!快來給我妹妹檢查腦袋!”
他妹妹被撞傻了!
不認識父母哥哥不說,還憑空冒出來了個男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