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始空
凌徹說夠了,自己走了,至於去了哪兒,定是我母親的房間。
凌徹跟母親相戀多年,我是知道的。按理說他們認識了幾十萬年還沒成婚也是奇了,可當這兩個奇人打算談婚論嫁時,母親有了我。我們這種靈脈仙胎前三萬年是極弱的,血脈必須純凈,十分難養活。母親為了好好照料我,生生把婚事拖了三萬年,我滿三萬歲了,母親沒了。
凌徹擅丹青,他繪的母親,或溫婉或嬌俏,與神話一般的女戰神相比多了不少少女情思,這些都是我陌生的。
母親房裏掛了兩件衣,一件是她純金所制的鎧甲,一件,是她親手繡的嫁衣。一件陪她出生入死,一件與她終生無緣。
說來有趣,山海雲洲沒出過一位新嫁娘。
這也是我第一次出席別人的嫁禮。
靜影端了杯茶過來,道:“小殿下歇歇罷,平日裏就少做這種大紅的活計,如今一做,仔細晃的眼疼,姑娘自小眼就不太好。”
自我繼了這主神位后,山海雲洲上下都稱我為殿下,只有靜影時不時帶出一兩句舊稱,姑娘。
我抿了一口清香的茉莉茶,望着她笑道:“還是你貼心。沉璧到底心大了些,遠沒你仔細。”
“小仙自小跟着主神長大的,主神的性子姑娘也清楚,天大地大的,這小事完全不放在心上,小仙能不多操點心嗎。況且這也是小仙的本分。”
“是本分,也不知誰告了我那麼多黑狀,若不是凌徹護着,母親怕就是要收拾死我了。”
靜影也淺笑:“小殿下就說笑吧,主神哪一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小殿下是主神唯一的血脈,主神心疼着呢,哪裏真捨得收拾?再者主神也說過,自己小時候比小殿下還淘呢,跟她一比,小殿下還算穩重的呢。”
我乾笑兩聲,想像着當年明艷逼人的小小少女旋轉在合歡林里,也很是有趣。
七日後,我揣上賀禮,前往東嶼。
延岐君果然是個伶俐人,他的神宮精巧迴環,樓閣相通,各色花木樣式獨特,個個姿態玲瓏。嫁得這麼風雅的夫君,想來這神宮的夫人也算有福氣。
神宮門口,我見了個老熟人。凌徹極難得地穿了一身板正衣裳,連頭髮都一絲不苟,衣袍上我親手繡的夕山雲霧也憑空生了些許高遠的味道。“你來做什麼?”我問他。
他伸出玉竹般修長的手,順了順我鬢邊的長流蘇,道:“你都來了,我能不來?這兒好歹是我的地盤,給你介紹着,省的你應付不來,丟了山海雲洲的臉面。誒不行,不能便宜了你,你求我呀求我呀求我呀。”
什麼話!我看起來像是不會交際的人嗎?我像嗎像嗎像嗎?你尊神我不才,在凡間撩小姑娘時你還沒追到我娘呢。看着這貨一副小人嘴臉,我抬腳便往他腳上踩,他反應快,後退躲開,而我卻伸手一招,正好打散他的髮髻。
凌徹不會束髮,是以他束的髮髻都肆意不羈極了,實在上不了什麼檯面。
我幸災樂禍,哈哈大笑:“凌徹,真是天道好輪迴,你求我呀求我呀求我呀。”
凌徹臉黑了黑,臉色難看到下一秒就想掐死我。
如今神族規矩大,客人越尊貴入席便要越晚,我與凌徹這番胡鬧,也是消磨了不少時間。
我幫他束了發,隨後一同入場,喜堂里早已滿是賓客,滿眼大紅灼目,滿是喜慶悅人,一群仙兒三三兩兩聊着天。“凌徹上神到,東方天女到。”禮官唱禮道。
滿堂的仙齊齊跪下見禮,凌徹自如地引着我上了上座首席。我悄悄對凌徹咬耳朵:“你也不說句免禮什麼的,當真隨意。”
他不屑地看我一眼,道:“千古名士自風流,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行行行,你老你說什麼都對。
外面一陣喧嘩,迎親隊伍回來了。一身大紅喜服的新郎笑的幾分傻氣,後面兩個婢女扶着的新嫁娘大紅蓋頭隱着臉,看身段也是個窈窕美人。拜了堂,新人入喜房,我便坐在堂上聽仙兒們聊天。
“這便是北澤的主神?瞧這樣子也不過五六萬歲,便也當了一方之主,只是怎麼這般不苟言笑。”
“你懂什麼,人家這是端莊得體。畢竟是北澤主神的職,帝君的位,領着天女的尊號,總不好喜歡跟人賭牌九吧?”
賭牌九,我是真喜歡,若是凌徹不耍賴,我能把他褲子都贏過來。當然這兩萬年為了修身養性,再也沒上過牌桌,聽他們一說,倒是有些手痒痒了。
須臾新人回來敬酒,挑了蓋頭的新娘眉目盈盈,柔情似水,果然是個美人,只是也太容易臉紅了些。
凌徹位分最高,先受敬酒。只一句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便讓新娘子臉上泛上了粉紅。當我拿出紅帳賀禮時,她的臉更是紅的快要滴血,延岐君淡雅一笑,令人將這紅帳換上,然後用撩撥的眼神瞟了新娘兩眼。
本尊全程微笑裝傻。
“小祖宗,禮也觀了,宴也吃了,熱鬧也湊了,怎麼著,順道臨幸一下小仙的始空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