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暗訪

八、暗訪

南郡位於北澤最南,距山海雲洲頗遠,地界不小,如今住着靈蛇一族。南郡水鄉盛產蓮花,六月正是滿池蓮之時,幾個少女頭上挽着帕子,撐着小舟,抱着一捧捧各色蓮花漂在蓮葉中,幾個小娃頭頂着曬得軟趴趴的蓮葉,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水。

瞧着也是一片和諧。

南郡王城高大巍峨,是那種上古神族最愛的樸實莊重的模樣,宮城城牆黑色為底,繪上了金蛇紋,幾隊黑衣兵士把守着城門,人群川涌,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南郡按察使上報,南郡上君庄成與監察使華沉相勾結,草菅人命勞民傷財,似乎還有修習異術之舉。且據按察使所言,前頭幾任按察使皆亡於任上,死因均有些奇怪,他一番調查,線索直指上君與監察使。山海雲洲理政向來講求證據,以主神的身份駕臨他們會做面子活弄得滴水不漏,故我決定暗訪。

可這南郡也太祥和了,一副安寧和樂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被魚肉過的樣子。

走在南郡的大街上,看着百業興隆,我着實覺得奇怪。我在南郡人生地不熟,正在思索如何開始這暗訪之時,忽看見前方一座府邸,外牆的顏色不同於南郡時興的墨黑,是張揚的明黃,與整個南郡黑壓壓的氛圍迥異,正門匾額書“按察使府”四字。我想,既然是他上的文書,不如就從這裏開始。於是上前解下連滿,遞與門前的家丁,道:“將這個給你們神使大人瞧,悄悄地,莫驚動太多人。”家丁一見劍上的玉明合歡,不敢怠慢,忙雙手捧了進去。

連滿是當年母親用隕星為我鍛造的神兵,劍身鏨刻玄機星雲,劍柄以玉明合歡紋為飾,綴些珠玉寶石,總之花里胡哨的,是我娘的風格。因為隕星所制,這件神兵出鞘與舞動時寒光凌冽,劍氣逼人。

少頃,將才捧劍進去的家丁又回來,躬身說道:“這府正門外來來往往人多眼雜,煩請主神向東走走,有個角門,神使在門內親迎主神大駕,勞煩主神了。”

我接過劍來,仍舊佩好,笑道:“你們也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些。”

家丁卻不卑不亢道:“這神使府到底不是銅牆鐵壁,里裡外外多少雙眼睛盯着,一個不小心也許小命也就交代了呢。”

我漫不經心道:“你也是伶牙俐齒。”

他忙忙見禮:“小仙不敢。”

順着神使府向東去,一路上遇見好幾個貨郎,吆喝着擔子上的貨物,一個個目不斜視,也不四處張望。

到了那個角門,我仍是解下佩劍遞與家丁,家丁也是捧劍而入,復又出來,卻不見了劍。他躬身引我進去,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過了三道門,在一個垂花門前,按察使燁生率一眾人跪迎,手中捧着連滿,高聲道:“臣恭迎主神大駕。”

我接過劍來,令他們起身。神使燁生乃是靈狐之族,面白清秀,倒像是個鄰家少年,不似個威震八面督查一方的神使。燁生的一雙眼生的好,繼承了靈狐一族的嫵媚長眸,清明澄澈又不露鋒芒,此刻的他正垂首而立,恭敬溫順。“臣恭候主神大駕多時,還請主神移步書房,臣自會將所聞之事秉明主神。”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道:“將才連我從正門進來都怕被人瞧見,如今倒是毫不設防了?”

燁生頷首道:“此間俱是小仙親信,主神多慮了,還請這邊來。”說罷側立在我身旁,引我向書房方向而去。

“但願是我多慮。”我道。一面跟着燁生走,一面暗地裏給山海雲洲傳着信。一路所見的幾撥侍人,皆是規矩地低頭行進,見神使到來便垂首施禮。靈狐一族喜歡精巧事物,因此這府上大到屋舍院牆,小到窗欞隔扇,俱是有一番玲瓏巧思。假山代替影壁,檐下一溜宮燈全部用綵線堆花裝飾,不同於平常繪製的花樣。進入燁生的書房,兩個青衣小婢打帘子讓我們,我瞧見她們兩個還是孩童模樣,腰肢雖已修長纖細,小臉上還帶着稚氣,頭上綰了兩個垂花髻,纏了串瑟瑟珠。紅袖添香也算是風雅,只是這紅袖也太童稚了些。

燁生見我四處環視打量,也不出聲,只坐在一旁擺弄茶盞。“是你請我來南郡,怎麼我一來你就不說話了呢?”我打趣道。

他拱手道:“臣不知從何說起。”

“便從你生疑之時開始吧。”

“是。其實開始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只是兩年前臣初到任時聽說了一件怪事。”

我不由得有些好奇,北澤這兩年怪事少了不少,許久不聽也甚是想念。

燁生接着道:“十幾年前幾位官家女子已到嫁齡,家中說好了婚事,這時宮中卻下了詔,請她們進宮。”

“進宮為妃?”

“並非。這些女孩都有親眷在宮內為妃,詔書中說,夫人們想念娘家親眷,特宣入宮。”

“這道理也說不通,來者不善。她們還是去了?”

燁生垂眸,似是同情似是哀嘆:“君命不可不奉。入宮后一日她們都回到了家中,仔細看看不出什麼,只是,都失了貞潔。修為高者復看她們的記憶,可記憶自她們入宮之後便發生了混亂。”

我默然,雖說北澤民風開放,她們不會受到什麼非議,可她們究竟經歷了什麼樣的折磨,卻無人知曉。

“主神不知,靈蛇族有一套自創的異術,修習者功成可有改天換地之力,只是這功法需……采陰補陽,還非極陰處子體不可,所以靈蛇族先輩認為其有損陰德,故列為禁術,令子孫不得修習,這功法連他們族內也知之甚少,臣也是翻了不少典籍才看出端倪來。臣前面幾任按察使沒有一個任期過了兩年的,而且全部都是死在了任上,死因都是病故,身後衣物用具文書全被一把火焚燒乾凈。”

“等等,後宮佳麗三千,為什麼還要從外面選官家女兒?”

“臣也想過,也許是宮裏早就沒有了可供修鍊的女子,至於官家女兒,她們大多是名門之後,修真之家,法術修為高,效果更好。”他說“效果”二字時的嘲諷與痛苦溢於言表。

我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只煩躁地撥弄着腰上的禁步串。無數的少女成為上君修成大功的補品,真令人作嘔。“所以之前的幾位神使應該都是對這件事有個覺察,被滅了口。病故?可上報給山海雲洲的文書上寫的都是些什麼春獵被凶獸所傷傷重不治,或者是日夜辛苦,積勞成疾暴卒,還有一個是為救受洪災的百姓被水沖走……”

“欺上瞞下而已,主神想想,被水沖走,怎麼可能?”他憤憤地扯着衣擺,平整的衣物被揉出來了褶皺,“而且聽說今日宮內打算廣選宮人,第一批就打算選入兩千人,只怕選五批都不止。”

“禽獸不如的東西!”我一陣惱火,扯斷了禁步上的珍珠串,珠子叮叮咚咚撒了一地。

“小瀧好大的火氣,先別急,容我們慢慢想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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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雲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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