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死去活來

奧伊米亞康大6，艾瑟伊公國西北行省，羅格鎮。

一個驚人的消息，從領主府上傳了出來。

“羅格鎮領主，公國新晉貴族，艾斯－李維斯子爵大人英年早逝。”

一眨眼的時間，消息傳遍了羅格鎮的每一個角落。就連地下幾百米深處的礦坑中、饑寒交迫的奴隸們也從輪值士兵口中，碰巧聽到了這個消息。

這位領主大人並不仁慈。很多平民一想到他的名字，頓時感到一股寒意。在他面前，就連他的父母、年幼的弟妹，都噤若寒蟬。冷漠和嚴厲是他的代名詞，在他的統治之下，平民如同奴隸，而奴隸的待遇，比牲口還不如。

鎮上的平民毫不關心領主大人的死因，卻不約而同地追憶起他的生平，以此祭奠一個隕落的傳奇。

艾斯出生於艾瑟伊公國中部的一個平民家庭，他似乎生下來就不調皮、不懶惰，像苦行僧一樣嚴於律己。十三歲考入大6第一學府“奧康學院”，主修極為冷門的地質勘測，輔修鬥氣。五年後，艾斯的畢業證明上，所有的成績都是滿分。這是非常了不起的。作為泛大6第一熱門專業，奧康每年招收三千五百名武修生，畢業時能取得滿分，也就是鬥氣練至6級的不到兩百人。

畢業后，艾斯孤身遠行極西苦寒之地，在野蠻人盤踞的羅格大峽谷，勘測到一條紫晶礦脈。

後面生的事，才真正充滿了傳奇sè彩。

傳說艾斯得到一筆秘密的贊助，雇傭了著名的雪狼冒險團，將從驍勇的野蠻趕出了羅格大峽谷。從那以後，雪狼冒險團銷聲匿跡。艾斯卻又獲得了艾瑟伊大公的賞識和支持，源源不斷的奴隸加入羅格鎮的建設，很快就開始出產昂貴的紫晶沙。

探礦、拉贊助、搶地盤、打礦井、建城鎮，所有這一切，艾斯只用了不到兩年。他以開疆拓土之功，被艾瑟伊大公冊封為世襲子爵。從平民到子爵的傳奇飛躍，令艾斯成為北大6名人，在貴族階層固然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許多平民青年才俊也把他視為jīng神標杆。

然而，人們最津津樂道的永遠不是艾斯的奮鬥和冒險，而是艾斯英俊的相貌和孤傲冷峻的氣質，以及由此產生的話題。

在學院的時候，艾斯被稱為奧康有史以來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美男子。

他身材高大、勻稱，有着一頭罕見的黑。深褐sè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線條分明的下巴……他的五官彷彿經過千百次的雕琢和修飾，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就像他那一絲不苟的xìng格一樣，經得起最苛刻的審視。

艾斯從來不笑。

他的父親，老李維斯在一次酩酊大醉后透露，艾斯12歲以後就沒有笑過。就像奧伊米亞康終年不化的冰山一樣，他的神情沉靜、專註、凝重，更多的時候冷漠。他的冷漠時而嚴酷無情，時而充滿迷一樣的憂傷，數不清的貴族小姐為之傷心斷腸，卻又魂牽夢繞。

很多人研究了艾斯的奮鬥史，認為如果沒有那筆神秘的巨額贊助，艾斯不可能獲得現在的成功。於是這筆贊助的來源引了熱議：有人說來自艾斯在奧康學院的同學，冰封帝國的小公主；也有人認為，贊助者是艾瑟伊公國最富有的寡婦，南希女伯爵大人。人們不約而同地忽略了，冰封帝國和艾瑟伊公國是敵對關係，而南希女伯爵在美貌和吝嗇之間，更廣為人知的是後者。

還有不少人堅信，敵國小公主和美貌而吝嗇的南希女伯爵都是艾斯的秘密情人……

艾斯－李維斯的人生履歷儼然就是一本標準的傳奇小說。作為小說的主角，艾斯有一身好皮相，有華麗的天賦，有酷酷的xìng格，有熾熱的幹勁，有鐵血的奮鬥，有勁爆的艷遇……什麼都有了，唯獨沒有一個好結局——他的命運之神是一個可恨的悲情寫手——在艾斯人生和事業的第一個高峰，他被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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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的斗神啊，你是生命之源，也是生命的歸宿。你把艾斯－李維斯帶到世界上，從他生命一開始，就在你奧妙的計劃之中；他在世的生命雖然短暫，但我們深信在他身上有你的愛和旨意。你既把他召回你的身邊，求你使他在你的懷抱得享圓滿的生命，與天使及諸聖一起侍立在你面前事奉你；也求你安慰在場的眾人，我們雖未明了所生的一切，但求你使我們勇於接受現實，因為在一切事上，你自有安排……”

羅格教堂正在舉辦葬禮。艾斯－李維斯被各種各樣的鮮花簇擁在中間，牧師喋喋不休地念着逝者的禱告辭。

“父親，哥哥在動。”艾斯十三歲的弟弟奧巴馬－李維斯拉了拉父親的衣角，滿臉的欣喜。不管哥哥是多麼的冷漠，但不可否認，弟弟對哥哥總是抱有幻想的。

“啪!”

奧巴馬頭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老李維斯用嚴厲的眼神jǐng告幼子：不許胡說。

“是真的，我剛才明明看見哥哥的手動了一下。”奧巴馬委屈地說。

老李維斯又揚起手，這一次卻輕輕地放在奧巴馬頭上。撫mo着小兒子的頭，老李維斯幽幽地嘆了口氣。對於長子艾斯，老李維斯並非沒有感情，只不過，艾斯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優秀和冷酷，老李維斯很難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甚至在內心深處，老李維斯對這個事實上的兒子有些敬畏。當艾斯成為高貴的子爵之後，這種敬畏越的強烈了。

“他總是那麼孤獨，這下，他就更孤獨啦。”

想到這裏，老李維斯已經是老淚縱橫了。淚眼朦朧中，老李維斯看到艾斯直挺挺的坐了起來。老李維斯使勁地揉了揉眼，卻越證明這個事實。與此同時，不少人出尖厲的叫聲，隨即又不約而同地捂住嘴，教堂里靜得怕人。

在這片死寂中，陳阿四覺得脖子上的繩索越來越緊，沒有光線，沒有聲音，沒有空氣，他總是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了，但死亡的過程乎想像的漫長。他彷彿墜入一條沒有邊界，沒有盡頭的黑河，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摁住他的頭，阻止他往上游。

突然，那隻無形的大手消失了，陳阿四猛地浮出水面，清新的空氣使他的身體充滿了生機與活力，他聞到了花的芬芳，還有空氣中的凝重與壓抑，他睜開眼，眼前是一群陌生的異國人：神慌失措的牧師，目瞪口呆的老李維斯，臉sè蒼白的女僕……這些陌生人只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像見了鬼似的。

“我這是在哪兒？”陳阿四剛剛產生這樣的疑問，無數紛亂龐雜的記憶向他襲來。他一歪頭，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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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子爵大人真正的睡過來了，他看起來健康極了，但神sè很迷惘。他拒絕接受家人的探視，只留下一個僕人在身邊服侍。這個僕人叫崔西，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中年女人。也正是因為這份謹小慎微，她現，子爵大人炸屍還魂之後，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比如走路，以前的艾斯大人必然是目不斜視，昂挺胸；吃飯的時候，慢嚼細咽，不一言；在衣着方面，莊重整齊，一塵不染；睡覺永遠保持平躺的姿勢……就像一個真正的老牌貴族一樣，他總是用最苛刻的標準約束着自己。

然而，在這個奇妙的還魂之夜，艾斯大人先是嚷嚷着肚子餓，崔西把飯送進卧室后，他竟然像個最低賤的奴隸一樣，蹲在角落裏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飯，他說想喝酒，於是有了酒。他連鞋也不脫就躺在床上喝。接下來，艾斯大人把自己藏在緋紅sè窗幔的皺褶里，時而望着窗外怔怔出神，時而撫着腦袋，眼珠咕碌碌轉個不停，像是在打着什麼鬼頭鬼腦的主意……

崔西看着這位大人，突然覺得有些牙疼，崔西在心裏責怪自己，子爵大人如此高貴，她不該牙疼的。

“崔西，為什麼我的卧室里，連一面鏡子都沒有？”

這句話有大魔力，崔西的牙不疼了，她全身都疼，如果先前那些僅僅是微不足道的細節，那麼說起鏡子，這是子爵大人的絕對禁忌。

艾斯從不照鏡子，他強烈地憎恨鏡子，整個子爵府，只有小姐和夫人的房間裏面有一面小小的，只能照到一個鼻子的鏡子。夫人倒也罷了，小姐在私底下是很有怨言的，十三歲的少女，在愛美方面，已經無師自通了呢。

“大人，你確定需要鏡子嗎？”崔西小心翼翼地說。

“我確定！”子爵大人加重了語氣，“一面大大的鏡子！”

“是更衣鏡嗎？大人。”

“是的。”

夜已經很深了，但崔西有辦法。她沒法不這樣，相貌平庸的她需要養活一大家子人，而她所有的收入都來自於艾斯大人的賞賜。鏡子送過來的時候，艾斯大人背對着她，揮了揮手，崔西立即知趣地退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陳阿四立即捂住了頭，他確信這具軀體、腦袋裏面斷斷續續的記憶全然不屬於自己。這個傢伙好像是個什麼貴族，還在修練鬥氣，等等，鬥氣是什麼玩意兒？

陳阿四一伸手，一股森寒的氣流沿着手臂噴shè出去，當其沖的提花矮腳凳像被打了一層霜，陳阿四心中默念：“裂！”矮腳凳立即被分解成沙礫一樣的細粒，就像它原本就是沙壘成的。這一切簡直熟極而流，就好像是讓陳阿四彈棉花，無論何時何地，閉上眼也沒有問題。

彈花匠傻眼了。是在做夢嗎？窮困潦倒的彈花匠不過是在自己脖子上套了根繩子，夢就開始了。

一塊大大的領地，領地內可生殺予奪的平民和奴隸，rì進斗金的紫晶礦……

鬥氣也練到7級了，雖說天下強者如雲，但是在羅格鎮，這意味着最高武力。

好像……這個傢伙長得還不賴？

當陳阿四站在更衣鏡前，緩緩地睜開眼時，他徹底的向這個夢境投降了，鏡中人與以前的陳阿四完全就是兩個極端，中間隔着十萬萬光年的距離。

陳阿四對着鏡子呲牙咧嘴，突然現了一些古怪，這個身體似乎有輕微的面癱，根本沒辦法笑，其它表情倒沒什麼大的障礙。

“一點點瑕疵算什麼呢？想當初，老子全身都是重度缺陷，不照樣硬挺了幾十年？”陳阿四不無得意地想。

從這一刻起，陳阿四這個名字，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