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醉拳

人類的一切社會行為都必須伴隨着暴力和經濟才能如常運行。

-------------------柏拉圖

我的發小濤濤從武警部隊放假回來看我來了，他是警察世家。世家！對，他爺爺就是警察。他爸爸也是公安。他後來去武警那邊服役去了，在武警指揮學院啥的好像是。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是一位武學中人。

他得意的炫耀說，他是武警特殊部隊，天天練槍，各種武器各種操作，保衛重要部門，經常能看見外賓。外賓呀，有錢人，能天天喝咖啡的那種。讓我好生羨慕。他擼起袖子，露出一身黑黝黝的疙瘩肉。說，怎麼樣？羨慕吧！

他把我拉到訓練場上，跟小時候一樣，傳了我一套技能。據說是他融合了家族裏的捕快武學，部隊裏的擒摔武技混合而成的一套功夫。我試了試，怎麼不靈啊？對手不配合，咋辦這個，哥們兒撓了撓頭告訴我，你還得學散打才能用出來啊。去報個散打班去。有的是。滿街都是。

好啊！我馬上就去體校問問去。我去找體校的女教練，她一直對我非常好，雖然我離開那裏了。

她說，這樣吧，我建議你去體校圖書館借一本散打空手道的書看看，不懂的地方來問我。空手道是國際流行的運動。在規範和訓練上非常好。

我挑了一本香港版的空手道教範，那會兒國內都找不着空手道的資料。作者是添野一三。你看看人家日本，名字都是帶數學的。一股科學味。

集珍空手道，我最推崇的武學！到現在我依然推崇。亞洲武術有兩支可稱武學的功夫，一支是東南亞武術。另一支就是日本武技。練武的同學注意聽，別睡了，起來起來活動活動，下面是武學彙編，不練武的同學，你們休息，回來再聽。

空手道認為比武有三種比試，技術，體能，心理。

這三種比試混合構成基本要素。有人年紀大了就不適合體能比試了。當然也是適度。而技術和心理訓練一直貫徹始終。空手道有冥想訓練。就是心理素質訓練，空手道的儀式。

化也是心理教育。

空手道就涉及到日本的武士道了。日本認為，道是規律。客觀規律。如櫻花一般，短暫美麗的死亡。暴力溫柔。就是把死亡放在追求美好的後面。求道無視生死。有信仰。

日本的冷兵技術在上個世紀末被公認排行世界前三。小國寡民，人人練武。當年日俄戰爭，日本刺刀居然擊退了俄羅斯沙皇軍隊。但是日本武術不僅僅是古法，日本武術其實混合了南方中國，本土，法國體操，還有荷蘭醫學等幾部分組合起來的。

好了，講到這裏，科普結束。繼續。

我得趕快去散打班報到了，要不然這故事沒完沒了了。好了，那會兒，滿街都是香港武打片和散打班。

所有的人都宣佈他們練的叫真功夫，輸的就得叫假功夫，武術嘴上說和睦相處，其實骨子裏面還是強者為尊。

我找了很多家散打班，最後在一家破爛不堪的通風很好的筒子樓上報名了，因為便宜。散打班是一個咬牙切齒表情的中年婦女出資辦的。她說教練很忙，得上課才能見到。交錢就行。至於教的怎麼樣，她並不關心也沒有興趣聊這個。

教練出現了，一個挺着肚子，滿臉鬍子拉碴颳得乾乾淨淨的中年人，他說，他是派出所的人。那年頭，他說他是保鏢我都信。反正沒法檢驗。

他說，

其實光散打不行，還得擒拿。我忍不住說一句，擒拿管事嗎？結果，教練一把抓我的手，拉過去一個鎖喉，把我控制住，說，你覺得怎麼樣？

下面開始講他這個地方散打武學的核心，練武的同學注意聽。不練武的也聽聽，這套理論充分證明，武術起於生活，起於勞動。馬克思說，勞動創造世界。古人誠不欺我也。信乎咦載咦載。

教練說，你們來學散打就是想學武鬥，

是其實很多時候，你學了也沒用，划重點划重點！打架鬥爭這事關鍵還是你能聚攏多少勢力。以多打少，千古不變。所以，你們得學會拉攏別人嚇唬別人，控制人心，

。這才是武學的核心。多看看水滸，研究水滸。看怎麼安排人事關係。學學西門慶，他的成功經驗。不要因為西門失敗就認為你也失敗，水滸這書好在真實。太平盛世就是水滸的世界。

勇者無懼！智者無疆。宋江的成功我們要好好吸收他的精華。一切武學都是人事鬥爭。武道哲學就是皮由哎。有一顆不懼的。把對手嚇退。跟張飛一樣。一聲巨響，斷喝，人家就跑了。

多年以後，廣東老師也談過這點，稱這確實是武道要言。鬥狠，耍詐！一共四個字。鬥爭，就是血淋淋的。

好了，武林科普結束。下面繼續。

鬥狠就要把挨揍當成一種樂趣。跟喝酒一樣，找找刺激。所以，練武一定要會喝酒，咱們山東好漢輩出，也是喝出來的。當然，東北更狠。你有多能喝就有多能打。以後你們工作了，你有多能喝就有多能幹。

武學一道，南北差異就是，北方鬥狠，南方耍詐。無論南北都搞船銷。群居欺弱。社會達爾文主義。

我暗想，我得去喝一杯。這武學還能喝酒。好啊。

教練持靶，讓我們輪番打一打，試試基礎。

我一看，就狠狠一拳。教練說，你基礎不錯，練過啊！速度力量可以。你該打打實戰。

啥，我連基本的拳腳組合單擊發力啥的都沒學呢？就實戰

對，教練說，其實你學了也沒用，直接實戰。在戰鬥中成長。在戰鬥中學習發力。你的發力單發力再好也沒用啊。在實戰中發力才是發力。對吧？明白不。

人類的一切社會活動背後都是為了食品和求偶生育。----------------------盧梭

話說那天夏天晚上，我興沖沖的背上牛仔包。騎上我的吱嘎吱嘎亂響的破自行車，去那間四面漏風的破筒子樓去學散打。

路上，我想着大美女也許在樹蔭下乘涼吧。

到了筒子樓，看見有幾輛嶄新的自行車停在那。

突然發現，大美女也在那裏，而且，還跟一個高個男的在親密的嘀嘀咕咕。

轟！那一剎那，我的心情非常複雜。

我到了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去，女籃2號大美女已經看見我了，打個招呼拉我進來，熱情的把一個高個子男的跟我介紹說，這是我們籃球隊的，也過來學學。現在散打很時髦呢！說完，笑吟吟的看着一臉哭喪表情的我。又笑吟吟的看了看那個男的。

我抬頭大量了一下那個男的，身高一米八八，長頭髮，遮住了半邊臉，但是不感覺清秀，卻感覺有那種體育生特有的那種洒脫不羈。瘦高個，肌肉線條如刀割一般整齊，穿個破破爛爛的牛仔褲，白色體恤衫。

那個男的，伸手過來。笑眯眯的說：“啊，經常聽她提起過你，說你很nice（氖斯）。”

我暗想，你這個皮笑肉不笑的傢伙。自己覺得自己很帥嗎？我當然很氖斯，你懂啥。賤人！就是矯情。

我裝模作樣的伸伸手抓了抓他的手。

我，這傢伙的手很硬。應該一定是命犯桃花。我得警惕。大美女萬一跟他跑了咋辦？

說著話，教練安排訓練了。

他挺着肚子，打着飽嗝，一股酒氣衝天。

他說，一定要公平安排，根據體重身高安排。嚴禁隨意跨體重身高的打實戰。同時，注意他的口令。他如果喊停的話，必須停。不許再攻擊了。嚴禁打禁擊部位。比如，那啥，那啥，那啥，這個練武的不練的都知道吧？不細說了。

注意，這裏普及一下武術基本知識。站立打擊形式下，體重基本上等於力量。這裏指的是，散打，拳擊自由搏擊，泰拳，空手道跆拳道，詠春，大多數中國武術。因為這種較量來自衝量攻擊。算了，外行聽不明白。記着，體重身高基本上決定一對一的級別。

好了，科普結束，繼續。

講話末了，他說，最近，公安那邊準備招警。可能的話，最近會有一場格鬥大賽。優勝者優先錄用。

那些外地的務工人員小孩開始嘰嘰喳喳了。

一上場，我戴上我的白拳套。先看看對手是誰。

哦，一個瘦子，看我打癟他。一輪攻擊就差不多。我回頭看看美女，她居然在關注我。感動中。

我摩拳擦掌，一股激素上腦，旁邊有人問說你怎麼了，臉通紅。對面小孩看我一臉疑惑，然後轉為恐懼。

結果，對面那個小孩聲稱，他不舒服，請求停止。

教練看看喊：“今天正好新來了一個，球隊的，你們身高差距不是特別大，你比人家來的早，學的也多。你們倆練練吧。”

我暗想，這教練臉皮真厚，其實我啥也沒學啊！光聽你講吃虧是快樂，挨揍是福報，被人打到醫院那是度假來報道。不過我以前一直讓別人快樂了。

那個籃球隊一米八八的傻大個居然跟我對手實戰，我只有一米八而已。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啊！

大美女過來說：“好啊！我一直想看看你們兩個誰厲害呢，都是我的男朋友。”她居然會這麼說，那天，我記得清清楚楚，這妞確實這麼說的，男，朋友。

“贏的那個下課請客我們吃冷飲。記得。別小氣。”說完，朝我們笑了笑。

我被電到了

其實我可是很傳統的男孩子，知道嗎？我媽經常打我耳光。

醉酒教練晃了晃手，一副醉拳高手的姿態。喊了聲，開始。

話說那天自從校長在廣播裏說我表哥是武林奇才之後，他已經成了全校文明的超級人物了。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所到之處都是各種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女生更是都跑來看看這個奇才是何等英雄人物，他們班教室成了學校里的動物園一樣的存在，大家都來參觀這個奇才，表哥蹲在籠子一樣的書桌座位里，向著四面八方的男男女女傻笑招手。還要時不時手機來個合影。跟那些紅塵男女還比劃個victory。

人類的無聊真是無處不在。讓天才無處可逃。只能徒喚奈何。還得配合他們，一起哈哈哈哈的跟他們在這裏傻笑。

我表哥常常莫名其妙的發這種怪話。我理解為他這是跟我們曬幸福。凡爾賽。

我多希望我能被全校全世界敬仰成為一個傳奇人物。到處都是我的傳說。我的畫像被放在學校每個角落，上面的我英俊瀟洒，帥氣酷比。比無以還

我一半光頭一半長發及腰。

我的定語前綴標籤如下，武林奇才，中國的愛因斯坦。人類世界的未來救星，領袖群輪。

走廊上到處都是我跟校長的合影，跟美國總統的合影。跟外星人的合影。顯得我很牛。

人們尊敬的看着我說，武林奇才，你好。helloworld

為國爭光，為民除害。擼起袖子，晒晒我的老鼠肌！歐耶，嘿哈嘿哈嘿哈嘿哈嘿哈嘿嘿哈哈！

可是學校的同學們跟表哥都不看好我。他們覺得我是個全校第一大廈碧。我該去的地方是福利院或者精神病醫院。他們跟世俗之輩一樣庸俗不堪。

他們無法理解我這個文科天才的價值。

天才，就是這樣的孤獨。

只有校長例外。我覺得他才是慧眼識珠。獨具雄才大略的一代天驕。

校長江湖上代號，高齡兒童。這是全校師生送給他的。

據傳他老人家經常喜歡跟女老師一塊兒玩兒三披。因為他的這個嗜好，導致我們學校乃至全世界都幾乎沒有多少男老師。是一片中年婦女和老頭組成的奇異世界。

這裏最奇異的中年女教師是教務主任。

教務主任的江湖代號是大奶瓶。她以前在中國通信分公司搞業務經常侵吞客戶款項，賬目一塌糊塗，當然她說這是因為她淳樸善良，不怎麼識數。人家經偵本來要抓她去吃牢飯。但是獨具慧眼的校長把她特招來我們學校教數學。為祖國培養新一代的特種數學精英。專門搞經濟。

她的胸部奇大。所以得了這個代號。我第一時間猜測她應該吃了不少好東西。至少激素得有點吧！

數學成績出來了，我毫無意外，跟以前一樣，59分。

表哥95分。他一如既往的把卷子一丟放在邊上，如往常一樣的發獃。不知道想什麼。

校長走過來，看看我的分數，高興的笑了，摸着我的頭說，以後振興中華科技就指望你了。

受到高齡兒童的鼓舞，我由衷的發出了笑聲。我也覺得我就是未來的接班人，幸福的盼望着未來的2000年。

話說大梅女實在是太漂亮了，導致人類社會上至七十歲下到十七歲的雄性動物長老和幼崽都激素分泌，臉紅心跳。這，是不是就是古書上的母儀天下

我，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就是，這位美女，我不可能獨享。必須學會分享。

那天，醉熏熏的教練讓我跟那個同為大美女男朋友的對手一米八八對峙進行拳斗。

那天，一九九九年的訓練場上，汗味撲鼻。人人都光着膀子只穿背心，露出肌肉。只有大美女跟幾個妹子穿着褲頭卷着袖子在那邊觀看。大美女在眾多妹子妒忌的眼神中迎風而立。鶴立雞群。

夏天，北方夜晚的那種晚風涼涼刮過，窗外的白楊樹嘩嘩作響。通風透氣的小樓訓練場裏，連個窗戶都沒安裝玻璃的水泥窗檯邊上，大家都停下來了，都在看我們兩個。

我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朦朦朧朧里看見一點光亮閃閃爍爍，那是對手。對手如鷹似隼，手很長，拳套也很長，乳白色的手套。正想着，一記耳光樣的小擺拳就過來了，我急忙忙的舉手一擋，啪！一響。然後人就不見了。他在試探我的反應。

我手心手背都是汗。一會兒又手腳發涼。我知道，恐怕我不是這人對手。人家身高速度都過於我了。基本上拳斗比的就這幾樣。你自己也能看出來。別裝糊塗。

當此時，一聲喊，停！教練場外發言了。

我汗淋淋的走下檯子。坐在台邊喘氣，大美女拉着對手笑硶硶的走過來。擦汗給我們兩個。說，你們倆真棒！

大梅女後面跟着一個小女孩，一臉英氣，黑皮膚，漆黑的眉毛。嘟嘟的小嘴。脖子上打了一個蕾絲蝴蝶結。罩了一件拳斗訓練場裏流行的白t恤。繃緊的牛仔短褲，抖着兩條栗子色的大腿。看的我狂吞口水。

她楞楞的看着我們兩個男人。

這，我給你們倆介紹一下，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也是這個拳場子的，咱們業體校武術隊的。大美女說。

一聲鈴響，拳場裏人頭攢動，大家都在看門外。

門開了，浮雕裝飾的大門下，立着一個粗壯的胖子，肌肉糾結中，粗粗的脖子。扁鼻頭蒜頭一樣。

海碗一樣大的拳頭。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拳頭。還有一個擁有這樣拳頭的人是我廣東的詠春老師。他也常說自己算老拳師。年輕時候打過比賽。

這人穿了一件花花綠綠的襯衫。短褲。脖子上一條金鏈。注意，這是多年前。那會兒這幅打扮一看就是超級外商港客。不像現在一看就是抖音上那種土裏土氣的燒烤大哥小哥。

旁邊有人小聲跟我嘀咕說，這人是專業拳擊隊的。現在給超級外商老闆當保鏢。老有錢了。

他走進來，旁若無人，拿起手靶，跟他來的一個小個拳手開始打靶，一聲一聲的脆響。跟我們那種朴朴響的屁拳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專業的打靶。目瞪口呆。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菜逼。跟人家沒的比。

這個人說，他帶了一個小徒弟，也想參加這次省散打拳擊賽，得個獎拿個名次進警隊弄個編製啥的，希望能在這裏跟大家一起練練。有興趣的朋友可以上來跟他和他的小徒弟試試手。

醉熏熏的土教練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不動聲色。他的醉拳我覺得應該是武松教的。他就沒一次不是酒氣衝天的來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