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想過各種各樣逃跑的方法。
上面的人告訴金承,禪真是在三百年前的鬼節當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那天,從地獄逃出來的。
那時他在地獄裏推着巨石,風沙突然變得極猖狂。但那天因為是鬼節,很多鬼都會放假,他們會趁着放假,回到人間。人間所說的“鬼門大開,眾鬼出逃”就是這樣而來。
那天,陰間的守衛只有寥寥幾個,他得到一個獄友的幫助,在狂風中打倒了守衛,奪了大刀,把腳鐐砍斷,從地獄逃出來,混跡在鬼差中,從鬼門逃之夭夭。
沒人能料到,經過一千多年,他仍然有堅強的意志和不死的信念。
閻羅王是在第二天才得知消息的,他大發雷霆,馬上派出精明強幹的鬼差四處探尋他的蹤跡,發誓要活捉他回來,關上一萬年。
可是已經太遲了,這個人渣惡棍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那麼多年過去,閻羅王換了兩個,依然沒有他的蹤影。連一根毛都沒見過。捉他回來的念頭就不像當初那麼迫切了。
“想不到段教授居然是從地獄裏出來的。”杜巧靈聽完禪真的故事後,想起上次在陳列室差點被段教授掐死,又驚又畏懼,脊背發涼。
“所以你要小心了。他說不定隨時會來。”白湖說。
“禪真知道身份暴露,必定不會回到校園以段清流的身份繼續下去,他或許會變成另一個模樣,換一個身份,潛伏於人間。”金承說。
金承料想他必定不敢隨便行兇作惡,一旦如此他的身份必定暴露。
他會更加小心翼翼,像豹子一樣躲在暗處,一雙幽幽的綠眼凝視着外面。
他看着杜巧靈,肯定地說:“你放心,他不敢隨便招惹我們。他最怕我把他捉回地獄了。”
杜巧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感到無比釋然和舒暢。就像清晨在密林中,吸了奶香味的清新口氣。在吐納間,所有積鬱於心的疑問都冰消瓦解。
她對着金承露出激動的笑,深情地注視着金承。那種深情,穿越了一千五百多年,帶着蓬草的純潔和紫雲櫻的多情,盤旋而下,落在金承的肩膀上,掉進他的眼眸里。
她看着金承的眼,漸漸變紅,淚水充溢眼角。像一層濃霧,遮蓋她的眼眸。
她沙啞着聲音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其實她想問的是,你過得幸福充盈嗎?
金承的日子,只能用漫長的空虛來形容,並不幸福充盈。
他覺得他就像潛水員,一頭扎進深海里,深海是無聲的世界,是一個永遠不屬於他的世界。
他一路向下沉溺,找不到可以依託的一塊石頭一片珊瑚,他一直往下掉,這個海沒有底。
他就在這永無盡頭的海尋找黃梵,就像尋找滄海遺珠。
海沒有盡頭,他的尋覓也永無盡頭。
幸好他還沒發瘋。因為他還有其他聊以寄託的事。比如,找回三千個將士的亡魂,幫他們投個好胎。他慢慢地做,並不急於求成。他要確保每一個投胎都是最優質的,沒有絲毫差錯。
所謂細工出慢活,消磨了他大部分的時間。
他會偷偷搬回一本本厚厚的古籍,探尋北魏政權消亡的推手,柔然四分五裂的催化劑。在密密麻麻的文字裏,尋找黃梵的蛛絲馬跡。
他會在樓上的花園隔三差五地播種澆水,沿着乾枯的阿拉索河走到盡頭又折回,在下雪的日子裏策馬奔騰。
他有用不完的財富,和永無盡頭的生命。
時間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壞掉的鐘,日子明明在流逝着,四季在不停交替,可他的日子一成不變,時針和分針永遠都不會挪動一步。
他偶爾回到陰間處理日常事務,手下的幹將根本無需他費心,什麼都辦得妥妥貼貼的。這有時讓他懊惱,連處理麻煩事的機會都沒有,更顯得職位的清閑和無聊。
金承看着杜巧靈的眼睛,她眼睛裏有他的影子,他說:“你回來后,日子會充盈而幸福。”
金承問她:“你過得好嗎?”
杜巧靈一笑,說:“比起你一成不變的日子,我的就精彩多了。三歲多上幼兒園,六歲上小學,十三歲進初中,十六歲讀高中,十八歲讀大學。大學三年了,天天啃書挖泥巴。”
她說完大笑起來,“你看,我每年都會長高,都學到新的知識,你就不會再長高了,知識也沒有進賬。我每隔幾年都換一個學校,認識新的同學新的老師。認識學校周圍的小賣部,穿不同學校的校服。”
金承知道杜巧靈取笑自己的無聊和一成不變,他敲敲她的頭,有點不服氣。如果不是為了找你,我早就投胎轉世,活了一次又一次了。說不定還成了你的老師和學長。你見到我就要禮貌地點頭問好。
杜巧靈握着金承的手:“謝謝你等我。”眼圈有點紅紅的。
“謝謝你回來。”金承說,也握緊她纖細的雙手。
白湖嚷着說:“你們別看了,都看了一個小時啦。拜託,我雞皮都起來了。”
杜巧靈這才覺得餓了,肚子叫了好久。現在是下去七點,晚飯時間,福哥福嫂卻不在廚房。
金承問:“福哥福嫂去哪了?”
白湖說:“火化大漠公主的那天,他們就不知所蹤了,也沒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