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劉瑾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血,李洵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不斷地湧出來,從他的嘴角蔓延開來,滴落在衣裳上,像一朵朵絢爛綻放的紅花。
“陛下,陛下!”劉瑾惶恐大喊。
李洵雙眼空蕩蕩地看着灰色的天,瞳孔一動不動,好似木雕泥塑,渾身上下半點生氣也無。他不動也不說話,唇瓣翕動,卻沒有聲音,只有粘稠鮮血汩汩而出。
劉瑾急忙讓人把李洵帶回船艙,太醫很快過來,診過脈后連連搖頭。
下午他被送回宮中,劉瑾帶李熙和去看他。李熙和到病榻前,他的血還沒有止住,仍一陣陣地吐。鮮紅的血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用小手去擦他嘴角的血漬,哭着喊他:“父皇,你是不是受傷了?你哪裏疼?”
他渾身上下都疼,血肉被割開捶打,筋骨一寸寸爆裂開來,血液沸騰燃燒,心不停地抽疼,似有千軍萬馬在他的軀體裏奔騰狂嘯。
他痛苦得連吸一口氣的氣力都沒有,張着嘴大口大口粗重地喘息,血又不停上涌。
稚子的聲音在耳畔迴響,悲愴的哭聲一絲一縷鑽進他的耳朵里,痛意更甚。他費力地側過頭,看到李熙和的虛影,他想抬起手為他擦擦淚,幾番伸手,卻沒有力氣將手落在他的小臉上。
窗外天光很好,下了五六天的雪終於停了,太陽冒頭,湛湛金光從雲層中露出來,透過雕花窗欞。
他攤開手,似乎看到絢爛日光里有傅嬌的臉。他拚命想要握住,光從他的指縫中漏了出去。
什麼也抓不住。
“父皇!”李熙和雙眼緋紅,手上忽然覺察到什麼東西軟軟一小塊兒,訝然地捏起來,發現是個指甲蓋大小的軟蟲,渾身透明,裹在血里很像血塊兒。
“這是什麼?”他抹了把臉上的淚,把軟蟲遞給太醫。
太醫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臉色陡然一變。
*
三個月之後,小漁村。
小漁村在三河匯聚的地方,因為去年水患,全村大部分人都搬了,剩下還有二十來戶人家,村裡陝西該也不過百餘人,委實是很小的村落了。
一個老尼從村外走來,肩上挎着褡褳,手裏拿着個藥包,因為腿腳不好,所以走得很慢,走三步停兩步。
春生在院子裏曬網,見她一瘸一拐回來,忙放下手裏的活計,快步朝她走去:“法師,去拿葯跟我說一聲就是,怎麼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老尼擺手說無礙,溫聲問她:“蘇娘子呢?”
春生道:“盧嬸要給她在金陵的女兒寫信,蘇娘子正在屋裏為她寫信呢。”
老尼點點頭,把葯交給春生,囑咐道:“三碗水熬成一碗,煎好了端給她服下。”
春生歡快地拿着葯去檐下煎了,很快,院子裏飄滿了葯的苦澀氣。
沒多久盧嬸就拿着信從屋裏走出來,邊走邊道謝:“多謝蘇娘子,如果不是你,我就要走五六里地去集市上找人幫忙寫信。”
傅嬌從屋裏走出來,她肌膚甚白,宛如許久不曾見過陽光,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腿腳頗有些不便。她微微笑着對盧嬸點了點頭,目送她走遠,這才朝春生點點頭。
春生跑到她面前,她把手裏的東西給她。
是一根花頭繩,春生笑着咧開唇角:“給我的?”
“嗯,反正我也用不着,我幫你紮上。”傅嬌解開春生頭上髒兮兮的舊頭繩,把她的頭髮打散開,用手指輕輕梳理着,慢條斯理地給她重新編好發,又把新頭繩給她繫上。
她的手很輕,指腹拂過她頭皮的時候生怕扯着她的頭髮,不像之前她阿娘給她梳頭,非得揪着她的頭髮扯得她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