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韻色無邊
三聲鶯啼報曉,幾度薄陽暑消。
細篾短檐斜照,數枝青杏彎腰。
今日回門,姜辭特意換了身嬌俏的霞紅碎梅長裾,裙擺綴芙蓉,素雅的婦人髻邊,一隻白梅玉簪在日光下瑩潤。
她本就容貌婉麗,細長柔和的柳眉下,鳳眸含秋,眼瞼一顆紅痣,微斂時艷上三分。
她極適合這樣艷麗的顏色,卻素來打扮清雅,一是因為高門夫人身份,二是因為江逾明寡飾。
目下,姜辭坐在銅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倏然一愣,空添的歲月清零,昔日的沉穩散去,她恰是二九年華,眉眼間的韻色介於青稚與成熟。
她當是俏麗的。
姜辭拿起口脂,淺淺描過,在上頭留下一抹唇紅。
只是這樣略施粉黛,就讓鏡中人煥然一新,不止氣色,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銅鏡中的眼波盪出春水,嬌襲一身春意。
江逾明看她從拐角過來,面色一怔,眉心微蹙。姜辭看見了,才不管他,抬步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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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落在佘慶街上,並不十分繁華,卻勝在環境清雅,周遭院子住過不少狀元探花,所以牙行租賃售賣時,要價都高。
車馬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到府門了。
石壁飛檐的姜府門前,是大哥和大嫂在等他們。
姜辭透過車簾看到大嫂時,忍不住揚了嘴角,下馬車的步子輕快,挽起大嫂手時,跟未出閣的小姑娘似的。
大嫂看到姜辭,眉眼都是亮的,嗔罵:“都嫁人了,還這麼不知穩重。”
雖是責怪的話,卻帶着濃濃的關切。
姜辭心中暖融,忍不住靠在大嫂肩上,想到了前世——大嫂因難產去世。
知此噩耗,姜辭驚嚇過度,暈了過去,甚至錯過了見大嫂最後一面……這事也成了姜辭一生的遺憾。
好在她回來了。
大嫂從宜州輾轉荊州,如今又嫁到奉京來,更是難吃到桂花藕和雨後茶,以致孕中都惦念不忘。前世,姜辭託了沅叔幫忙尋,今日回門也沒忘。
姜辭挽着大嫂的手,親昵地說些俏皮話,輕車熟路地往裏進。
回家嘛。
至於江逾明?
姜辭才不管他,大哥比她還不喜歡他呢。
如今江逾明什麼都不記得了,姜辭有氣撒不出,耍脾氣像欺負人似的,也該讓他難受難受。
江逾明看着姜辭雀躍離開的背影,有些無奈,沖大舅子作揖。
姜溯輕咳了兩聲,有幾分尷尬,他確實不太喜歡江逾明。
江逾明自小便是旁人家的孩子,從前姜溯讀書,聽的最多的便是姜父念叨:多向江世子學學。
一兩次還好,聽得多了難免抱怨,這江逾明還能是文曲星下凡不成?他是泥人,只能玩泥巴,跟那些喝露水的神仙比不來。
他這般想,也這般說,果不其然,得了一頓罵。
姜夷如是做御史的,罵起人來引經據典,半個時辰不帶重複,姜溯挨了一頓說,恨不得原地蒸發。
他少時也是頑劣性子,不服管教,這頭姜父一拿江逾明訓他,轉頭,他就和姜辭說起江逾明的壞話。
姜夷如每訓他一回,他便得找姜辭大罵江逾明一回,姜辭院前那片草坪都被他踏平了。
姜溯原以為姜辭和自己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卻不想親妹子從來都只是身在曹營。
再後來,修遠侯府上門提親,姜溯還站在院中叫囂着別讓他們進來。
難怪姜辭說,大哥比她還不喜歡江逾明。
姜溯背着手,端做清冷的架子,像是在沉思,其實是不願與江逾明搭話,誰知,江逾明忽然快步上前,喚了他一聲:“大哥。”
姜溯心頭一跳,垂下眼問:“怎麼?”
“聽說大哥先前在滄浪詩會上做了一首詩,山河錦繡,得了皇上誇讚。”
這是姜溯近來最喜歡聽的誇讚,他的詩文自來如此,偏宮體,慣喜歡用辭藻堆砌。
姜溯覺得妹夫還挺會說話,勉為其難應他兩句:“小作,妹夫竟也聽過?”
“丹青妙筆,字字珠玉。”江逾明含蓄地贊了兩句。
姜溯喜上眉梢,客氣:“妹夫過譽了。”
江逾明眼底帶着誇張的讚揚:“我最近尋到一份徽墨,甚是精美,想來墨寶配名詩,不知大哥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