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阿月——”
“阿耶,你怎麼在這裏?”沈月溪一臉驚喜地問道。
眼前的沈南沖是五年前見她最後一面的模樣,即便到了不惑之年,她的阿耶玉冠束髮、風流儒雅,沒有哪個年輕兒郎能與其媲美。
欣長俊雅的男子朝她笑道:“阿月,你不該來此,你忘了阿耶對你的囑咐了嗎?”
她自是記得阿耶曾對她說:“如今四處都是反軍,戰事不可避免,阿耶身為武將總是要上戰場的。阿耶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好在梁家乃百年世家,縱然世道再亂,也總能護住我的阿月。阿耶別無所求,只要阿月此生康安,平平安安活到老。”
她有好幾次已經一腳踏入鬼門關,憑的便是沈南沖的這句叮囑,又苦苦掙扎了回來。
在沈南沖面前,她不再是端着的梁家婦,她就如同閨中少女一般放開自己這些年的委屈,肆意哭泣道:“阿耶,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怪病,每日都好痛,似有千萬根尖針插在我的五臟六腑之內……”
“女兒還很沒有用,錯信了人,將梁伯彥這等偽君子認作好人,連沈家老宅和周伯都沒有保護好。”
說到這些,沈月溪哭得愈發傷心,沈南沖就她一個獨女,她卻在沈南沖死後什麼都沒護住,直到五年後才知道沈家早已沒了!
沈南沖長長嘆了一口氣,朝她招了招手,道:“莫哭了,到阿耶這裏來,我和你阿娘都在等着你。”
沈月溪眉眼一彎,只覺得始終尋不到根的心彷彿一下子便有了着落,提着裙子便朝着沈南沖奔過去。
眼見着她便要拉住阿耶的手,一雙大手卻猛地握住她的手,由手心傳來的炙熱灼燒着她渾身的冰涼,眼前大霧忽起,遮掩住了她阿耶的容顏,她掙扎着想要留住她的阿耶,便聽到一個陌生男子又沉又啞的叫聲:“阿月——”
沈月溪微微一愣,緊接着一口苦到反胃的葯喂進了她的嘴裏,她本能地吐了出來。
苦藥鍥而不捨一口接一口地送入她口中,她抗拒地不願意咽下去,直到一個如火的胸膛壓到她身上,有人以口硬是將葯渡到她的口中。沈月溪再次想要抗拒地吐出來,卻被那人的嘴給堵了回來,不得不將苦藥喝下口去。
就這樣半吐半咽的,沈月溪終於喝下了半碗葯,她看到她的阿耶徹底消失在了那片白霧之中,好不容易尋到根的心又空蕩蕩了下來,這十年她遠嫁京都,梁伯彥面上對她不算差,可她總是尋不到歸屬,似空中飄零的秋葉不知該去往何方……
“陛下……沈家娘子中毒已深,怕是……”
“沒有怕是!必須治好她!”
兩個男子的對話陸陸續續地傳到沈月溪的耳朵了,她費力掙扎,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簾帳薄紗隔開了她與外世,竟有些分不清是在人世,亦或是黃泉路上……
沈月溪恍惚地眨着眼睛,虛晃的光影在她眼前閃爍,周遭不真切而陌生的華美擺設跟着搖晃,這裏既不是汾東沈家亦不是京都梁府,她究竟是身在何處……
“咳……喜枝……喜枝……”她近乎呢喃地喚着親近之人的姓名。
簾帳“唰”的一下被掀起,卻是裴衍洲高大的身子,初見時氣勢壓人到難以親近的男子此時赤紅着一雙眼睛,看着十分可怖,他猛地坐到她的床榻之上,緊緊地握住她冰涼得不像活人的手。
“阿月——醒過來——”男子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
她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終是無力,由着並不熟悉的男子將她的手握在手心,再將她的手貼到了他的唇上——她與梁伯彥便是新婚燕爾之時,也少有如此親昵的動作。
沈月溪看不清周邊,只覺得自己被人輕薄了,心中發急,掙扎着抬動手指,她軟綿無力的手徹底被包裹在一隻略有些粗糙的大手裏,還聽到男子說道:“當初便不該讓你嫁到梁家!從今往後,你只能是我的……”
讓她嫁到梁家的是阿耶,與他何干?不要臉之人,佔盡她的便宜!
卧在病榻上的女子難以掙脫,急得眼淚自眼角邊順流而下,一直握着她的手的男子伸出另一隻手,像是不敢碰壞她一般地輕輕擦拭着她的淚珠,模糊中似乎又說了幾句,只是她並未聽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月溪終於睜開了眼睛,透過薄紗的光刺花了她的眼,辨不明今夕是何夕,是生亦或是死……
“沈娘子,您終於醒了……”安蘭見床上的美人終於睜開眼睛,鬆了一口氣,卻又微微愣住。
那雙初初睜開的眼眸極美,氤氳如霧,如泣如訴,眼中無焦卻也楚楚動了人心。
莫說男子,便是像自己這般的女子見了,也忍不住起了憐愛之心,難怪新帝氣勢洶洶地逼着梁家和離,還要娶她為後,安蘭暗想着。
“這裏……是哪裏?”沈月溪強撐起身子。
安蘭忙上前扶住她,笑道:“回沈娘子,這裏是蓬萊殿。”
沈月溪依舊是一臉迷茫,蓬萊殿是歷來帝王歇息的那個寢殿嗎?
安蘭原是官宦女子,家裏遭奸人所害后淪落風塵,得裴衍洲麾下女將崔瑛相救。崔瑛見她機靈,便將她帶在身邊悉心培養,這會兒裴衍洲缺個能文能武能照顧沈月溪的人,索性將她要了過來。
她素來玲瓏,對上沈月溪的茫然,立刻解釋道:“那日娘子在梁家暈倒,便被聖人帶回宮中靜養。娘子已昏迷十日了,聖人一得空便過來陪在娘子身邊。”
沈月溪心中驚疑不定,不知道安蘭口中的聖人指的是齊帝亦或是裴衍洲?
她暗暗地打量向安蘭,眼前的女子容貌溫和,姿態端莊,看着平易近人,但是行的並非京都之禮,顯然並不是齊宮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