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夫妻倆和李紅軍約好在白雲街的小商品市場門口集合。
今天天氣不太熱,有點陰,有點小悶,騎在自行車上體感挺涼快,一下車就覺得衣服穿不住,黏黏糊糊的。
入眼是一條繁華的小市場,跟喬露想像中十分不同,有點像在逛九十年代集市的感覺,卻比集市更雜,更亂。
個體商鋪一字排開,擺攤的攤主大部分都是男人,穿着打扮極度隨意!
有穿老頭衫背心的,有穿人字拖的,有隻穿一條大褲衩的,不是五大三粗就是賊眉鼠眼,一眼望過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闖進了土匪窩。
秋老虎肆虐氣溫悶熱,走進來,沿街就能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男人味”,可真讓人受不了。
這可比之前的青藤巷魚龍混雜多了。
83年黎安市的小商品市場還屬於半無人管理的狀態,為什麼說半呢……因為這裏算是政府默認的經商一條街,偶爾會派城管突擊檢查,平時輕易不來,隨你怎麼折騰。
因此,這裏環境真的一言難盡。
街道挺寬敞,“熱鬧繁華”中帶着股寒酸氣息,店鋪一間隔着一間,花花綠綠雜七雜八,其中最多的是買衣服的商鋪,不講陳列,只管胡亂鋪成一堆,知道這裏是賣衣服的就行。
還有不愛乾淨的攤主,店鋪面前的地上都是零零散散的垃圾。
總體來說環境不容樂觀,但其熱鬧程度,隱約可見後世商業街的雛形。
這地段怎麼說呢……若發展的好,以後說不定能成為黎安市以商業為主的重要地界。
進入街道內部,可以看到走不到盡頭的一條街,尾端挨着一個十字路口,是連接另一條主幹道的路。
“靠巷子入口的,中心的,全被佔了,咱現在要來,只能靠裏邊。”
“這裏不是有幾個空位嗎?”喬露指着中間一個空商鋪不解道。
李紅軍嘖了聲:“問過了,人家說有人佔着,以後要過來擺攤。”
環顧四周,這樣的佔位並不少見,你要是不服,上去理論,人一個揮手就有一幫兄弟上來,要不怎麼敢把地段好的商鋪全佔了呢,原來是仗着人多呢。
“嚴打還沒結束,他們這麼明目張胆佔位置,不怕嗎?”
徐海州講出一句十分意味深長的話:“對某些人來說,比起坐牢,錢更重要。”
李紅軍:“嗐,有啥怕不怕的,這條街是黎安的經濟實驗街,本來就是給咱這些小商販謀生用的,人家公安同志事兒多着,哪有工夫來管咱這些小攤販。”
呃……喬露無語凝噎,看來事情總不會那麼順利進行,大問題沒遇到,小毛病挺多。
“行,那你們隨便挑個位置吧,最好不要跟那種攤主素質太差的挨一塊兒。”
幾人騎上自行車沿街轉悠了一會兒,兜了幾圈選了個靠角落的位置。
“我覺得這塊地挺好,偏是偏了點,但地方寬敞,隔壁是賣絲綢的,是個女老闆,瞧着斯斯文文,素質比大老爺們好。你看那些攤位亂的……簡直沒眼看。”
寬出來的位置純屬是因為這裏靠邊界,右邊是賣絲綢的攤,左邊是空地,能不寬嘛!
再看隔壁賣絲綢的攤主,難得一見的女老闆,令人震驚的是,她看起來好年輕!年紀頂多不超過二十!但打扮和穿衣風格略顯不屬於年齡的成熟氣質。
接收到來自喬露四人的目光,女老闆悠閑地躺在長椅上,慢慢悠悠晃動手中蒲扇,回報一個笑容。
喬露彎了彎唇,收回目光。
“是有點偏,但確實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再晚點,估計這塊地兒也沒有了。”小商品攤位的競爭比喬露想像中激烈,這也是無奈之舉了。
一行人準備上街道辦事處交管理費和租位費,一個月五塊,有點小貴,但沒得辦法。
“媽媽,這裏,這裏人好多呀。”邊走,邊打量,在市中心過慣了,喬安小朋友還不太適應白雲街亂糟糟的環境。
“是啊,這裏全是做生意的叔叔阿姨,有點亂,怎麼,不適應嗎?我們再待會兒就回去了。”
小傢伙搖頭,瑟瑟地攥緊媽媽的衣擺,貼近她:“我可以待的。”
喬露笑着拍拍他的小腦袋:“真乖。”
找到管理員租下攤位后,今天上午的任務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行,先這麼著吧,接下來得找廠商拿貨,市面上流行什麼我們就拿什麼貨,然後有時間我會做一批我自己的設計賣,賣得好就老規矩,找人定做。”
“嗯。”看了眼手錶,徐海州說:“今天不回家吃飯,走吧,請你們下館子。”
飯後各回各家,回去休息休息準備找批發廠商拿貨,兩個男人約好了下午一點半一塊兒去。
路過百貨大樓時,想到家裏洗髮膏沒了,一家三口便順路進裏邊逛了一圈。
之前用的洗髮水隨便買的,叫什麼“蛋黃”牌,估計不適合喬露的發質,洗完感覺頭髮澀澀的,她想換一種。
今天周日,商場裏人有點多,娘兒倆被徐海州護着擠進去,擠到裏面時,頭髮絲都沒亂幾根。
一手挽着徐海州的胳膊,一手指指玻璃櫃枱下的商品。
“你好同志,請問有沒有稍微貴點的洗髮膏?”
洗髮水和洗髮液是八十年代後期的叫法,現在叫洗髮膏,也有洗頭粉,質地沒有洗髮膏好。
“用這個吧,威娜寶。”售貨員還沒開腔,身旁忽然出現一道溫柔的女音。
一家三口循聲而望,視線落在玻璃櫃枱上一個叫“威娜寶”的綠色瓶子上,最後目光停在了一位女同志的臉上。
喬露驚訝張嘴:“是你啊。”
可不就是新攤位隔壁賣絲綢的女攤主嘛。女同志長相頗為稚嫩,但穿着打扮特別成熟洋氣,比起真實年齡起碼成熟了五歲。
當然了,是基於這個時代的洋氣,的確良短衫,配低腰牛仔褲,一頭捲髮,腳踩尖皮鞋,妥妥的時代弄潮兒。
女同志笑容甜甜的,清純中帶着若有似無的嫵媚,是一種與喬露清爽大氣的美完全不同的風格,讓她想起一個詞:“純欲”。
不過以這年代的化妝技術和服裝搭配水準,也就那麼回事兒吧。
“這款我經常用,外國牌子,挺不錯。一個綠色一個黃色,是洗髮膏和護髮素,洗護分開的。”女同志笑着把東西推到喬露面前。
喬露詫異挑眉,連連感謝:“謝謝,那我買回去試試。”
“不客氣。”撩了撩頭髮,女同志看向她腳邊的小不點,以及牽着小不點的男人。
紅唇微揚,挑了挑眉:“你男人?”
“嗯,他是我先生,這我兒子。”喬露笑道。
女同志不動聲色打量起父子倆。
說完,喬露扭頭問售貨員:“多少錢一瓶?”
“兩塊。”
“行,麻煩給我包起來。”
兩塊錢一瓶的洗髮膏在八十年代絕對算奢侈,喬露卻半點猶豫也沒有。
營業員洞若觀火,瞧出喬露應該不缺錢,打包的速度快了不少。
“護髮素要嗎?”
“要,也給我包起來吧,”這回價格也沒問。
售貨員手腳麻利地給她包裝好,遞給她,喬露接過,讓徐海州付錢,完事兒后挽住他的手擠出人群,大波□□同志緊跟其後。
她的這身打扮,在83年實在太打眼了,衣服倒還好,尤其是那一頭大波浪,瞧着就不像什麼“正經人”。
至少在這兩年很多人的觀念里是不好的象徵。
“你們那攤位租來是賣什麼的?”邊走,邊隨口問道。
“打算賣點女裝,包包之類的。”喬露回。
“白雲街里賣女裝的太多了,七八家吧,基本上大同小異,你那地段也不好,確定能成?”
看了眼徐海州,喬露笑笑:“成不成的先試試吧,剛租下店鋪現在也不清楚情況,到時候再說。”
反正他們存款多,有試錯的成本。
“行,以後就是鄰居了,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找我,我叫俞繁。”她伸手,要進行友好的交握。
“喬露。”十指相貼,喬露另一隻手撩了撩鬢角碎發,無意間散發的女人味繞是俞繁也看呆了去。
這是一種她渴望的,卻無法在當下年紀觸碰到的氣質,無意散發的魅力……而不是刻意的作弄。
這孩子媽,真漂亮。
笑着,最後瞥一眼喬安和徐海州,俞繁揮揮手,轉身走了。
望着她苗條纖弱的背影,喬露感嘆:“那女同志還挺年輕,這麼小年紀就出來打拚,真不容易。”
瞥一眼女人離開的方向,再看向自家老婆,徐海州忽然笑了起來。
“世上沒人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