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狗怕彎腰狼怕刀
望着高大的城牆，巍峨的城樓，還有威嚴的士兵，丁一心裏清楚，如果沒有王都頭們相伴，自己一個人未必能進到城裏，搞不好還會被守城軍士扣押。
古代城池管理大有規章，一言以蔽之：從底層百姓到高級官員，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歷朝歷代，槪莫能外。
大宋立國之初因西夏和遼國相擾，城池管理比較嚴格，澶淵之盟後周遭環境改善，和平與發展成了主題，舉國上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城池管理順應商業需求寬鬆許多。
以京城開封為例，關門時間遲到三更半（凌晨零點），開門時間早到五更（凌晨三點），實際閉城僅三個小時；更有一段時期全天開放，二十四小時通行。即便如此，無論京城還是地方小縣，進出都有規矩。
首先需勘驗：官員憑腰牌，百姓靠路引。
其次過時不候：城門這邊關上，那邊有人要進出，對不起，一邊歇着去，等次日開門吧。遇軍情急事須對上關防虎符，才特例放人。
丁一裝束類似胡人，面龐卻是中原人士，又和王都頭們在一起，守城軍士只是多看他幾眼，並沒有探問究竟。
穿過門洞是塊空地，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四面由城牆圍起來，開有第二道城門，這就是所謂“瓮城”。
敵軍一旦攻破第一道城門進到瓮城，守城將士把前後城門一關，從四面牆上居高臨下攻擊，即呈關門打狗瓮中捉鱉之勢。敵軍躲無可躲，逃無可逃，要不投降，要不被殲。
瓮城早已有之，在宋代成為築城標配。丁一對這原汁原味的包含古人智慧的建築看得出神，不是老朱拉他都捨不得走。
穿過瓮城是城市主幹道，可並排走五六隻馬匹，地上鋪着石板，人來車往磨得錚亮。往前走人煙變得稠密，商業味也濃起來。路旁有平房，也有樓房，皆為木建；有掛招牌的，有扯旗幡的，看字樣茶館酒樓米鋪藥房俱全。
逢商販路人招呼，王都頭們偶有回應，多半不理不睬，傲嬌得像群公雞。丁一怕遇上丁家熟人，和老朱天南地北東拉西扯，一概裝沒看見。
走了四五里地，過了兩三個路口，來到一處鬧中取靜的所在——青石街。此街口小肚大，裏面別有洞天，丁家處在中間位置，門前很是敞亮。
一座灰色的磚牆院子，大門緊閉，門口懸一對大紅燈籠，上書“丁”字。從院牆探出幾叢藤蘿，雖枝葉枯乾比不得春夏勝景，也顯出幾分衣食無憂的閑情。
“此地鬧中取靜，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地方。”王都頭四下張望，稱讚不已。
“丁公子，來來來！”老朱把丁一拉到旁邊殷殷囑託，“都頭眼下暫住在縣衙，年後打算置辦宅院，有合適處所煩請告訴老朱一聲，好向都頭推薦。”
年輕人自然應承，心下不禁感慨：這樣一座宅子，怕是要幾百上千兩銀子，他一個都頭剛來就要置辦，身家也算豪闊了。
老朱上前拎起門環猛叩，一邊嚷嚷：“老杜，開門，你家少爺回來了！”回頭對丁一笑道，“你家管家人倒忠心，就是腿腳不便，讓人着急得很。”
丁一順嘴打哇哇：“可不，都拿他沒轍。”
門內傳出狗叫聲，應該是聽到外面動靜了。
丁一衝大夥拱手道：“感謝都頭和各位兄弟相送，在下已經到家，煩請各位進去喝杯茶水，歇息片刻再走。”
王都頭知趣，回道：“丁公子到家我等就安心了，衙門還有公事，改天再來叨擾！”
這邊廂眾人剛離開，那邊廂從丁家大門裏竄出一隻大黃狗；狗子盯着丁一，完全不把他當自家人，“嗷嗷”叫着撲過來。
年輕人吃了一驚。
自打動了在丁家落腳的念頭，他就決心扮演好少爺角色，考慮了和丁家人見面的各種可能，心裏準備了各種預案，自認能夠應付裕如，沒想到首當其衝的竟然是一隻狗。
這是一隻成年雄性中華田園犬，俗稱土狗或者柴狗。這種狗誠實厚道，智商在世界各犬種中排名不低，相當於人類三到五歲的孩子，通常用來看家護院。
狗子在嗅覺方面的硬件配置非常高，嗅覺細胞數是人類的幾十倍，嗅覺靈敏度是人類的成千上萬倍，騙人容易，騙狗忒難，它隨便一聞就什麼都知道了，壓根不會把一個人當成另一個人，哪怕長得再像。
大黃狗如此咄咄逼人，是出於看家護院的本能。好在這東西不會說話，否則暫住丁家的大戲剛開局就要毀在它手上，不，毀在它爪上。
和狗子會面完全沒料到，但對付狗子侵害丁一是有預案的。甩棍這會在雙肩包里來不及拿，但他聽說過狗怕彎腰狼怕刀，所以立刻彎腰，順勢把腰間的工具刀抽出來對着狗子。
刀身在陽光下泛着湛藍的光，簡直亮瞎狗眼。
大黃狗見狀緊急剎車，好在它制動系統不錯，地面摩擦力也足夠，終於在狗鼻子離刀尖半米處生生停住；還是“嗷嗷”叫，氣勢卻弱了很多。
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從門裏跑出來，肥嘟嘟的臉龐，腦後扎着雙髫，模樣煞是可愛，像極了年畫上抱着鯉魚的胖丫頭。
“哎呀，真的是哥哥回來了！”小姑娘又驚又喜，沖丁一嚷，“哥哥，快把刀子收起來，發哥不會咬你的，它只是沒認出你來。”
丁一直起身，把刀折起放回褲兜。
“丁德發，你糊塗了嗎，這是少爺呀！你的名字還是他起的呢，才離開半年就不認識了？”小姑娘輕撫狗頭，一邊認真批評它。
發哥在小主人的撫慰下平靜下來，大眼睛盯着來人，一聲不出。
丁一意識到，剛才一幕破綻挺大：發哥撲向他又吼又叫，表明它跟他很陌生；他對發哥亮刀子，表明他對它也沒什麼感情。好在旁邊是不更事的小姑娘，換成其他人在場，也許就惹來懷疑了。
不知啥時候，小姑娘身後多了個大叔，鬍子拉碴，面容滄桑，應該就是老朱口中的管家老杜。
剛才一幕有沒被他看見，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