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老朱一溜小跑追趕夥伴去了。丁一摸出一塊壓縮餅乾吃起來，趁這工夫，他要考慮接下來怎麼辦。
宋州城就在眼前，進城先找旅店安歇，再租合適的房子住下，從長計議，徐作它圖。這是常規做法。
可明天就是大年夜了，無論住店還是租房都不方便，遇到公人盤查更是麻煩。何況一文不名，拿什麼去住店租房呢？
不如，不如去丁家落腳，先把這個年過了再說。反正一筆寫不出倆丁字，不用太客氣。
街坊老朱能錯認，說明自己和丁家少爺長得很像。退一步講，即便有些不同也說得過去，畢竟在外浪跡半年，雨雪風霜會改變一個人的相貌。
丁家少爺回來怎麼辦？
既然街鄰傳言丁家父子遭遇不測，所謂無風不起浪，傳言可能就是真相。再說自己並不打算在丁家長住，只求過個安生年而已，頂多十天半月。
退一步講，正牌真要回來自己走人就是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二十一世紀的學霸在十一世紀沒辦法立足，還就不信了！
至於老朱提到的鄒家大小姐，顯然是丁家沒過門的兒媳婦、丁家少爺的未婚妻。
年輕人激動起來。
他就讀的大學男女比例五比一，所在的機械學院七比一，具體到機械設計製造及其自動化專業則是十四比一。全班三十人，攏共兩個女生，大一沒過完就雙雙淪陷，落入學兄賊手，二十八座近水樓台望月興嘆。
正是荷爾蒙爆棚的年紀，戀愛史還是空白，想到有門親事亟待拯救，年輕人下定決心，就去丁家落腳。
朝陽升起，晨霧散盡，空氣清新可人。丁一整好行裝，撩開大步向東走去，他要追上王都頭一行，和他們一塊進城。
有人迎面跑來，小個子，皂衣，拎着水火棍。
“丁公子，快，跟我過去救人！”老朱上氣不接下氣。
“救人，救誰？”年輕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剛才，王都頭，無緣無故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快去看看。”
丁家開着藥房，在外人眼裏丁家少爺至少頂大半個大夫，老朱此刻前來求救再正常不過。
身為醫學教授主任醫師的兒子，丁一從小耳濡目染，醫學知識超過常人，老朱也算求對人了。
古人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意思是一個讀書人，如果不能做輔佐君主治理國家的好宰相，那麼做救死扶傷的好醫生也是可以的。事實上，古代讀書人如果考不取功名，有兩條道可走：一是一條道走到黑，考到天崩地裂日月無光，順便做個老憤青，成天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再就是放棄科舉，轉行當醫生。
古人文盲居多，讀書人勝在識字，科舉不成翻翻《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之類就可以懸壺濟世了，比種地砍柴捕魚打獵體面，來錢也快。讀書人不就愛面子和銀子嘛。
現代社會則大不同，對從醫資格要求嚴得多。看看老丁，臨床醫學本碩博連讀八年，算上小初高念了二十年，這才被人尊一聲教授，這才在主刀的時候旁邊圍一堆人看。為這，還把自己弄成晚婚晚育的模範。
老丁晚婚晚育不當緊，又把作風傳給兒子，丁一到十九歲都沒嘗過戀愛的滋味，跟這種傳承不無關係。
走着走着，年輕人步子慢下來，“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不那誰說的嘛，范仲淹！
老范乃北宋初期的政治家文學家，詩、詞、散文三絕，《岳陽樓記》寫得多好啊：“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有機會能跟老范結交就好了，也不枉穿越一場。年代是對得上的，就不知能不能遇上。
丁一吟哦不斷，浮想聯翩，真應了那句話：“理科生騷起來，文科生都害怕。”
“丁公子，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朱回頭催促。
遠遠就見王都頭靠樹坐着，渾身癱軟不能言語，端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幾個衙役圍着，一籌莫展。
丁一上前觀察，見他手捂胸口，面色蒼白，兩眼無神，額頭滲出豆大的汗，心裏已經明白：這是心肌缺血引發的心絞痛，如不能及時止住，很快會心肌梗塞，接下來心肌壞死，到那一步，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
“丁公子，有辦法嗎？”老朱焦急萬分，彷彿地上坐着的是他親爹。
丁一點點頭，左手掐住病患人中，右手伸進皮夾克，摸出一個寸把長葫蘆狀小藥瓶，從裏面倒出幾粒綠豆大明黃色藥丸，數好粒數，送進王都頭嘴裏，囑咐舌下含着，不要吞進肚子。
王都頭含着藥丸，愁眉苦臉，一聲不吭；誰想幾句話工夫，眉眼一起舒展開，狀似走出危境；再幾句話工夫，竟自個站起來，牛眼一瞪，和平常無異；更奇的是還解下腰刀脫下氈帽，耍了通拳腳給大夥看。
“簡直是神仙藥，起效也忒快！”大夥嘖嘖稱奇。
速效救心丸呢，起效能不快嘛！丁一心道。
“感謝丁公子救命之恩！”王都頭耍完拳腳向年輕人深施一禮，“公子大恩大德，王某銘記在心！”
“都頭不必客氣。”丁一趕緊還禮。
“王某想請教公子，不知可否？”
“都頭請講！”
“那救命的藥丸都有哪些成分，小小几粒竟有如此神效？”
王都頭所問也是衙役們關心的，個個豎起耳朵。
丁一告訴眾人，藥丸里主要有兩種成分，川芎和龍腦，起清熱解毒活血化瘀的作用，對心腦血管疾病效果不錯。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王都頭當下請求把整瓶藥丸賣給他。
丁一有些捨不得：速效救心丸一盒共兩瓶，拿一瓶給王都頭就只剩下一瓶了。縱然捨不得，還是咬牙把藥瓶遞給對方。王都頭也是爽快人，當下從懷裏掏出十兩紋銀塞到丁一手上。
年輕人半推半就收下了。心想一瓶速效救心丸二三十塊錢，現在竟換來十兩紋銀，還落得都頭人情，真是划算買賣，早知道多帶幾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