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沐言汐為了她的小裙裙們能屈能伸,立刻按照易無瀾的話打開了菜單。
雖然這家中餐廳裝修豪華,打着華國傳統特色美食的噱頭,在沐言汐這個華國人看來,這份菜單中規中矩,幾乎就沒什麼特色。
沐言汐為了易無瀾即將到來的手術考慮,只點了幾道清淡的菜肴。
易無瀾見狀想要再加幾道大菜,沐言汐搖了搖頭:“坐飛機坐得我還沒緩過來,不想吃太油膩。”
易無瀾探究的打量了她兩眼,最後加了一份海鮮煲湯和清蒸的海鮮拼盤。
點菜的服務員走後,包間內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安靜氣氛,只有輕盈的桌布隨着空調風晃動着。
沐言汐也不知道剛剛是哪裏得罪了易無瀾,從簽完名開始就沒得到過什麼好臉色。
她鬱悶的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環形落地窗處看着外面的夜景,好遠離餐桌上詭異的氣氛。
波士頓海灣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十分神秘,水面上隱隱有着幾艘遊船航行着,河岸兩側似乎是在舉辦什麼小型活動,五彩斑斕的燈光在閃爍着。
沐言汐微微往前傾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只是她剛有動作,迎面就晃過來一個刺目的探照燈。
身體的本能反應令她猝不及防地往後避去,可腳下的高跟鞋卻又因為過於光滑的地板一滑,整個人一陣天旋地轉。
身子輕飄飄的,哪怕知道自己馬上要摔倒,沐言汐卻絲毫沒有半點想要去抓周圍的東西、來扶自己一把的衝動。
反而眯着眼任由自己的重點偏移往地上跌去——好像身後不是冰冷的瓷磚地面,而是什麼豪華柔軟的大床。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她的后腰處果然攬上來一雙手臂,一把接住了她。
賭贏了的沐言汐微微勾了唇角,卻又很快隱去。
易無瀾將沐言汐扶着靠穩,皺着眉看向窗外:“一個探照燈怎麼都把你嚇成這副樣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是受不了還是早點回國吧。”
沐言汐的後背觸到溫熱的體溫,不自覺地往易無瀾身上靠了靠,被晃眼的暈眩感也漸漸散了去,柔聲道:“我沒事,可能坐飛機沒緩過來,今晚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其實沐言汐說的也不是很準確,而是這包間的構造實在過於離奇。除了進門的那一面是牆壁外,其他三面都是落地的玻璃窗,外面廣袤的夜空觸手可及,沒有一點遮蔽物。
就像是被懸浮在了高空中。
若是平時,沐言汐怕是早就在這樣的落地窗邊進行擺拍了。可偏偏她因為這段時間大量異能的耗空而精神疲憊,再加上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當她站在窗邊時,腳步都有些虛浮了。
一直靠坐在易無瀾的身上,沐言汐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的挪回了自己的位置,還很貼心的問了一句:“剛剛沒坐壞你吧?”
易無瀾額間青筋一跳,吸了口氣:“沒有。”
“嗯,那就好。”沐言汐還在自言自語一般地小聲說話,“要是你腿這回好不了,那我以後真的要累死了。”
易無瀾:……
易無瀾的手輕輕拍了一下沐言汐的腦袋,生澀地開口:“小孩子別說亂七八糟的話。”
沐言汐捂着腦袋‘嗷嗚’了一聲,腿好不了她就得繼續輸送異能,似乎也沒什麼問題吧?
沐言汐對上易無瀾的視線想要跟對方理論一番,可下一秒,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忽地睜大了眼睛。
沐言汐終於反應了過來自己話中的歧意。
好在這時,包間的門被推開,緩解了她的這一份尷尬。
服務員陸續的上了菜,點菜時沐言汐興緻缺缺,沒想到上上來的菜品顏色豐富,且烹飪手法精純,光看着就勾起食慾。
就在服務員要退出去時,易無瀾叫住了人:“請問你們這裏夜晚的探照燈會一直存在嗎?”
其中一名領班服飾的服務員走上前來:“最近由於天氣原因,為了給來往航班指明方向,再加上也有城市照明的作用,探照燈會定時啟動,不如我為你們換個包間,您看可以嗎?”
易無瀾看向了沐言汐,用眼神向她詢問。
“不用了。”沐言汐沒想到易無瀾還會特地提出來問,不尷不尬地笑了下,“只是剛剛離太近有些不適應。”
第一次遇到三面牆都是落地窗的包間,她為什麼要放着這樣的包間不坐,去待其他國內也到處可見的只有一面落地窗的包間啊?
易無瀾轉頭看向領班:“那把窗帘放下來吧。”
領班估計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
由於探照燈每次來的方向不同,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顧客都是要求更換包間。畢竟她們這個餐廳的價格並不便宜,其中佔比很重的一個原因便是能夠在高空看風景。
若是把窗帘一拉,還跟普通包間有什麼區別?
領班和幾名服務員不免在兩人之間多打量了會兒,然後又落在因為落地窗而不適的沐言汐身上。
若是以往遇到這樣的顧客,沒準她們還會有種遇上鄉巴佬的錯覺。
可當她們的視線落到沐言汐身上時,沐言汐即使是懶懶散散的坐在那裏,渾身上下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都跟鄉巴佬沾不上一點邊。
就像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公主,面對着這樣的餐廳結構而有些驚慌,令人忍不住憐愛。
沐言汐低頭回著經紀人的消息,沒注意到旁人的眼神,倒是易無瀾皺了眉:“能幫我們拉上窗帘了嗎?”
不過礙於易無瀾冰冷的威懾力,領班迅速反應了過來,忙恭敬地開口:“好的女士。”
然後迅速的拉好了窗帘,帶着服務員們退了出去。
關門聲將沐言汐的視線從手機里拉了出來,她看着被遮得嚴嚴實實的包間嘆了口氣,“你這樣子也太浪費這個構造了吧?”
“你不嫌麻煩的話可以自己拉開。”
易無瀾看了沐言汐一眼,“剛剛那幾個服務員都在看你,你一個藝人就不怕再被認出來?”
聽着像是在關心她,就跟她經紀人一樣的語氣。但沐言汐莫名從語氣中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情緒。
沐言汐咬着蝦含糊道:“認出來就認出來唄。”
易無瀾想到剛剛那些服務員的眼神,又想到網上那些網友對沐言汐訴說的愛意,在一旁幽幽道:“是啊,畢竟我沐老師很招人喜歡。”
沐言汐一愣,她衝著易無瀾眨了眨左眼,笑吟吟反問:“那也招易總喜歡嗎?”
易無瀾:……
這幾個月以來聽着沐言汐滿嘴的騷話,使得易無瀾本能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讓沐言汐閉嘴。
但礙於沐言汐陪着她大老遠的來了波士頓,易無瀾還是咽下了話,沉默以對。
只是易無瀾沉默了,沐言汐卻更為得寸進尺起來。她慢條斯理地剝起了蝦,將蝦肉遞到了易無瀾的嘴邊,滿是揶揄的神態,“怎麼不回答?”
易無瀾微微抬頭對上了沐言汐揶揄的視線,淡淡道:“招。”
她的聲音冷淡,神情也實在是過於淡定,以至於沐言汐完全無法將其跟曖昧的喜歡掛上鉤。
本以為勝券在握,能夠趁此機會扳回一成的沐言汐恍惚起來,竟不知道是自己的中文沒學好,還是易無瀾根本就不懂。
沐二小姐有些驚恐,本能的察覺到哪裏不太對勁。
但還是下意識拒絕了喜歡這個詞最原始的釋意,將其歸結為:易無瀾不討厭她。
嗯,僅限於不會被討厭,不會被趕出家門,僅限於能刷刷刷易無瀾卡的程度。
沐言汐對自己的理解力十分滿意,頓時想要跟易無瀾說教一番,告訴這位老實又純情的總裁,以後不能對着外面的小妖精們亂用“喜歡”這個詞。
但她還是忍住了這份衝動。
因為,她實在是有些餓了。
一旁的易無瀾一直觀察着沐言汐的表情,意想之中更為深層次的撩撥沒有到來,惱羞成怒的害羞也沒有到來。
反而是從驚慌糾結,到驚訝釋然,最後又轉變成一開始的沒心沒肺。
易無瀾的心中頓時充滿了複雜。
*
經過兩天充分的術前準備,第三天,易無瀾的手術還是按時進行了。
手術那天,沐言汐等在手術室外坐立難安,心臟跳動得都有些令她喘不過氣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從沾着露珠的清晨,一直持續到日上三竿的午時。
沐言汐的視線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緊閉的手術室門,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坐了多久,連雙腿都有些僵麻。
顧彥從門口走了進來,將一袋東西放在沐言汐身邊的長椅上:“沐小姐,你要不先吃點東西吧?”
沐言汐搖了搖頭,“我沒胃口。”
顧彥嘆了口氣,將袋子打了開來,按照易無瀾之間的吩咐開口:“易總之前就擔心你沒胃口,特意吩咐我去給你買了些甜食,手術時間比較久,你若是不吃點東西,沒等到易總出來就病倒了。”
沐言汐聽到這話后,終於轉過了身。揉了揉因為高度集中精神而有些發酸的太陽穴,看了一下袋子裏的吃食。
都是這兩天易無瀾去完醫院后,沿路給她買過的,她說喜歡的那些甜食。
沐言汐拿出一個慕斯蛋糕吃了幾口,有些食不知味,也就又放在了一旁。
手術時間比原定的要更久一些,直到下午三點多才正式結束。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主導手術的修斯娜醫生走了出來。
沐言汐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起身時又因為雙腿坐久有些發麻,而狠狠的往前一個踉蹌。
所幸站在旁邊的保鏢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胳膊,才將人給扶穩。
修斯娜醫生對沐言汐並不陌生,主動走上了前來,看着沐言汐的腿打趣:“沐小姐,我才剛結束易小姐的手術,難不成要因為你再進去做一次嗎?”
沐言汐聽着修斯娜醫生輕鬆的語調,被吊了一天的心稍稍被安撫,忐忑而又小心翼翼地問:“修斯娜醫生,易無瀾她手術結束了嗎?順利嗎?”
“手術進展還算順利,跟我們之前預計的情況差不多,只是具體的恢復程度還得看患者自身的復健情況。”
修斯娜實話實說,並沒有說些糊弄人的話來安慰家屬,她從業多年,有着一慣的嚴謹,“我們已經盡全力醫治了,等會兒我會讓護士跟你詳細說一些術后的注意事項。”
沐言汐的心穩了穩,看向手術室的門:“那她什麼時候能出來?”
“再等一會兒,大概還需要再觀察二十分鐘。”修斯娜醫生說完后又重新帶上了口罩,往手術室走去。
手術室的門再度被關緊。
沐言汐高度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放鬆了下來。
精神一旦放鬆,她大半天沒吃東西的後遺症也很快顯了出來,眼前的世界驟然被各種光斑所遮蓋,差點又要栽倒下去。
這一回保鏢的動作更快,將沐言汐扶到長椅上坐好,“沐小姐,你沒事吧?”
沐言汐坐了會兒終於恢復過來,對一旁的保鏢面前笑道:“我沒事,只是沒想到等在手術室外會這麼耗精神,我拍夜戲去通宵蹦迪都沒這麼吃力過。”
顧彥重新將那袋甜食往沐言汐的方向推了推:“沐小姐,你真的該吃點東西了。”
這一回,沐言汐終於沒有拒絕,許是聽到了易無瀾手術順利的消息,剛剛那些厭食的癥狀也消散了。
她一邊吃一邊跟顧彥閑聊着:“顧彥,你當易無瀾的助理多久了啊?”
“七八年了。”顧彥慢慢回憶着,“當時我剛畢業進入榮嘉接手了一個項目,不久后榮嘉就開始動蕩,我因為那個項目完成的出色,就被易總調到了身邊。”
沐言汐挑眉:“我記得易家前幾年易老爺子沒放權吧?易無瀾的父親耽於聲色,但她那幾個叔叔伯伯可都不是省油的燈,早就建立了自己的人脈。
易無瀾是他們那一輩最先進入榮嘉的人,看着風光,其實剛開始手上的權利也不多,怎麼看也不是最好的選擇吧?”
顧彥失笑:“沐小姐,我也就是個小人物,易總看得上我也是我運氣好。”
“能因為一個項目就被易無瀾看中,應該也不是什麼小人物吧?”沐言汐看向顧彥,忍不住八卦着,試圖熬過這小半個小時,“易家就沒其他人來找過你?”
畢竟企業掌權人的更替一般都是一代接着一代,而榮嘉是直接從易老爺子跳到易無瀾手中,沐言汐倒是也有幾分好奇當年的事情。
顧彥看着沐言汐,無奈的笑了:“是,易家其他人是來找過我,但當年我也是剛畢業年輕氣盛的,他們明面上是在爭權,可背地裏都打着瓜分榮嘉的心思。
當初榮嘉正處於急切轉型的時候,備受互聯網新興產業的衝擊,想要長久的在榮嘉立足,總得跟一個有遠大眼光、真心為榮嘉考慮的人。像易總那些叔叔伯伯的船雖然好上,但也難發揮我的作用,且易沉。”
沐言汐莞爾。
不得不說,顧彥的眼光就跟他的能力一樣出色。榮嘉的內鬥和轉型持續了五年之久,易無瀾終是成功從易家所有人中脫穎而出,帶領榮嘉走上了新的高度。
顧彥這些年做易無瀾的助理,察言觀色的本領已經修鍊到了極致。幾句話下來很快猜到了沐言汐想聽什麼,於是繼續說道:
“易總還沒出事的時候,應該算得上雲城上流圈中令人羨艷的存在吧,當初我跟易總去參加那些酒會,落在易總身上的目光可不計其數,男男女女不計其數,還有不少上來自薦的。
你別看易總車禍后那些人都把易景銘當作榮嘉下一代的掌權人尊敬着,在我看來,易景銘除了跟易總流着同樣的血脈,還真沒有什麼可比的地方。”
易無瀾長得本就不錯,比起沐言汐更為柔和內斂,即使性子看起來冷冷淡淡的,配上那雙桃花眼后,也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年紀輕輕就以雷霆手腕掌握榮嘉,貌美多金,自然到哪兒都是亮眼的存在。
沐言汐在腦海中構想出易無瀾幾年前的模樣,冷淡而又疏離,行為處事卻又極有分寸,她忽然有些後悔自己前幾年沒按照她姐姐的想法進入鑫宇。
也許,畢業后就能早點有所交集?
沐言汐吃完了一塊蛋糕,又打開了冰塊都化完的奶茶,問:“後來呢?”
“後來沐小姐應該也知道了,天之驕女出了車禍,只能靠着輪椅代步,腦中還有個隨時會發作、卻尋醫無果的致命傷,即使易總已經是榮嘉的掌權人,依舊讓那些早已經熄火的旁支再度蠢蠢欲動起來。”
顧彥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易總在外人口中的名聲也有些不好,沐小姐還請不要隨意聽信。”
沐言汐嚼了嚼珍珠,隨意道:“有嗎?我怎麼不覺得?”
顧彥挑了挑眉,笑道:“那可能是易總在你面前,跟在別人面前不一樣吧。”
沐言汐想到易無瀾那些被她撩撥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刻,狐狸尾巴都快要搖成小風車了,表面卻還是裝作一副平靜的模樣:“……嗯。”
回頭在易無瀾面前誇誇顧彥,這麼能說會道的助理就應該加工資。
正聊着,手術室的門再度打開,醫護人員終於將躺在病床上的易無瀾推了出來。
沐言汐放下手中的杯子迅速走了過去,視線落到易無瀾蒼白的臉和乾裂的唇瓣上時,原本已經放鬆下來的眉眼再度蹙緊了起來。
她小聲低喃了一句:“易無瀾。”
一旁的護士見狀提醒:“病人的麻醉還未完全過去,她聽不到你說的話,還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先把病人轉移至病房。”
*
直到晚上十點多,易無瀾才終於醒了過來。
注射過麻藥又經歷了大半天手術的她昏昏沉沉的,即使睜開眼意識也還沒完全清醒。
但晃動的眸光在聚焦時的第一秒,就對上了一雙熟悉而又充滿驚喜的狐狸眼。
易無瀾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沐言汐陪她一起過來做手術的事情。
“等很久了吧?”剛開口的嗓音還有些低啞,易無瀾的手動了動,恰好碰到了病床邊緣沐言汐的手,“有按時吃飯嗎?”
哪有動手術的人一醒來的第一句話是關心別人的?
沐言汐心中一陣腹誹,眼裏卻又莫名酸澀。她勾住了易無瀾的指尖,悶悶道:“沒食慾,之後你要補給我。”
易無瀾唇角微勾:“好。”
沐言汐按動了床頭的鈴:“先讓醫生過來看看吧,你若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跟醫生說。”
幾個醫生很快進了病房,和一些護士呼啦啦的圍了病床一圈。
沐言汐被擠在一邊,等待了許久,修斯娜醫生才走了過來:“術后無不良反應,情況暫時穩定,第一夜比較重要,等會兒後半夜我們會安排護士輪流進來值班觀察。”
沐言汐累了一天,也實在沒精力打包票能比護士做得更好,於是也沒逞能:“那就麻煩你們了。”
病房內很快又只剩下了醫療器械的滴答聲,易無瀾衝著沐言汐招了招手:“幫我把靠背調一下高度,我想坐起來。”
沐言汐猶豫:“你剛動完手術,動來動去的不太好吧?”
易無瀾指了指自己的腿:“我只是小腿動了手術,上半身沒影響,躺久了頸椎有些不舒服,讓我靠一會兒吧。”
“真的?”
“真的。”
沐言汐半信半疑地讓易無瀾半靠着坐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扶着人,不禁感慨道:“我終於知道那些影視劇里妻子進產房后,坐在外面的丈夫是什麼感覺了。”
易無瀾古怪的看了沐言汐兩眼,無奈道:“還沒到睡覺的時間,就開始說胡話了?”
“我哪有,你不理解就算了。”沐言汐看了一圈病房內的東西,問,“你一天沒進食了吧,我讓他們去買點你能吃的東西?”
“不用,我不餓。”許是全天都在輸液的原因,易無瀾並沒有飢餓感,也不想讓沐言汐白跑一趟,看着沐言汐疲憊的神色有些自責,“別忙活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沐言汐看不得易無瀾這種自責的神情。這從她們到波士頓開始就出現在易無瀾的臉上,然後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如今手術動完了,易無瀾對於自己身體的關注度一低,以易無瀾平日裏管東管西的大家長的性子,恐怕會更將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來。
沐言汐猶豫了幾秒,就重新揚起笑容並嘴硬道:“我好着呢,誰說我需要休息了?”
“可是,你……”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關係,並且還有許多的精力。沐言汐伸出手來勾住了易無瀾的衣領,嘴裏像是含了蜜:“易無瀾,你什麼東西都不吃可不好。不想吃那些的話……不如吃我啊?”
易無瀾還沉浸在剛醒來的歲月靜好的場景中,猝不及防聽到這話后,渾身一僵。
沐言汐的眼眸中滿是繾綣的波光:“我也覺得大晚上的讓保鏢出去買吃的挺麻煩,吃我多方便啊。”
在易無瀾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沐言汐緩緩一笑。
她將上半身輕輕壓了上去,保持着若有似無的距離,她的雙手搭在易無瀾的肩膀上,將人輕輕抱在懷中,輕聲道:“易無瀾,歡迎重回人間。”
易無瀾的呼吸漸漸重了起來,原本微微懸浮的身體被她按着往下壓。
連沐言汐這個旁觀者都會擔心受怕,易無瀾這個當事人即使臉上表現得再雲淡風輕,在這一刻也不免露出了久違的脆弱。
易無瀾車禍後進過很多次手術室,但每次醒來時面對的都是冰冷的機械,以及依舊在病房外兢兢業業站崗的保鏢。
易無瀾環着沐言汐腰部的手緩緩縮緊,像是漂浮多年的浮萍終於有了一份歸屬。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在她生病的時候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陌生。
卻又讓她新奇。
同時,還有些感動。
沒想到時隔多年,兜兜轉轉,在她做完手術后陪在她身邊的,竟然是沐言汐。
雖然認識了沐言汐十多年,但易無瀾之前對沐言汐的印象一直都是沐言清的妹妹,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小朋友。
這幾年她忙於榮嘉的公事,再加上沐言汐離開雲城去讀大學,她幾乎跟沐言汐斷了來往。
以至於記憶里還是半大孩子的小朋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不知不覺發生了巨大的蛻變。
變得明艷張揚,變得矚目靈動。
變成了那份獨一無二的寶藏。
“別擔心,我沒事了。”易無瀾輕輕開口,留戀似的抱着人。
“誰擔心你了?”沐言汐嘟噥着反駁,有些尷尬又有些悶悶不樂,“我是怕你出了醫療事故來不及立遺囑,到時候就沒人給我買東西了。”
易無瀾的髮絲掃過沐言汐的胸口,再加上后腰處越來越重的力度,讓沐言汐扭了扭身體想要掙脫開。
可易無瀾像是沒感受到似的,繼續抱着她。沐言汐沒了轍,聽着耳邊的呼吸聲,心底的那點惡趣味又發作起來。
她的舌尖抵了一下上顎,拖腔拉調着開口:“易無瀾,你不會是真想吃我吧?”
易無瀾摟住沐言汐腰的手又縮緊了些,沐言汐被箍得有些難受。她這一天為了易無瀾一直緊繃著神經,現在放鬆下來后,腦子開始靈活的轉動起來,打算從易無瀾身上討要點利息回來。
沐言汐將手鬆了松,腦袋微微往後仰,看着易無瀾露出一個勾人心魂的笑容來。
易無瀾看着沐言汐的笑,面無表情的想:小祖宗又要開始撩了。
果不其然,安分了沒多久的沐言汐這次沒有再推開她。
沐言汐伸出一隻手勾住易無瀾的脖頸,另一隻手去尋找易無瀾的手,牽引着易無瀾的手指往自己腰部上方攀爬。
“外面的人不會輕易闖進來,你真不要試試在病房裏吃個夜宵嗎?”沐言汐的表情和語調都十分熟練,一舉一動皆充滿了蠱惑,好似是真心邀請易無瀾來品嘗她的身體。
她已經給足了暗示,若是在這之前,易無瀾肯定會不知所措的收回手,並且冷着聲訓斥她幾句。
可偏偏現在的易無瀾還有些沉浸在醒來后的思緒中,想要繼續留住這份多年未遇的溫情。面對沐言汐這般喋喋不休的撩撥和渴求,心弦一動,居然鬼使神差的應了一聲:“好。”
沐言汐的笑容一僵,詫異地想要側頭去看易無瀾的表情。
哪知道她剛有所動作,易無瀾的一隻手就覆在了她的後頸處,濕熱的氣息撲灑過來,脖頸往下鎖骨以上的位置傳來一股刺痛。
沐言汐:……
灼熱的呼吸和一開始易無瀾髮絲的觸感不同,當其撲灑上來時,沐言汐便已經僵硬住了全身。
當微涼的齒尖貼上脆弱的皮膚時,沐言汐幾乎不受控制地一把捏緊了易無瀾的病號服,也顧不得易無瀾剛動完手術,腿部胡亂的在床上蹬了一下。
沐言汐的脖頸處即便是一縷髮絲掃過,都能讓她渾身一顫,更何況是直接咬上去。
偏偏易無瀾咬得不輕不重,剛感覺到那股刺痛感時便收了牙,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沐言汐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易無瀾的雙唇。
她的呼吸已經徹底亂了。
起先微微掙扎,后又化作的微弱喘息,清晰的落到了易無瀾的耳畔。
等易無瀾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在沐言汐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了一個即將散去的牙印。
就像給自己喜歡的物品,終於打上了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烙印。
易無瀾的指尖微微蜷縮起來,她摩挲着還帶有點點濕潤的脖頸旁,平生第一次心虛了起來。
她不禁有些懊惱剛剛被沐言汐撩撥得過了頭的自己,忙去扶沐言汐的肩膀,看看沐言汐的反應。
沐言汐再沒有像平日裏那般不正經做着輕佻的表情,也沒有再說些調笑撩撥的話語。
只是安安靜靜地任由易無瀾擺弄着,那雙平日裏肆意張揚的狐狸眼似乎也染上了幾分水霧。
眸中滿是驚慌與茫然,似乎還未反應過來,所做的一切都是本能的生理反應。
眼圈也微微發了紅。
易無瀾:……
易無瀾的眼眸微沉,有些難以理解平日裏不着調的沐言汐,竟然真的只會在口頭上聊聊騷過過癮。
她回想起這幾個月以來沐言汐對她說過的各種騷話,什麼‘來吃我啊’、‘毀我清白啦’、‘抱着人竟然不算圖謀不軌’等等等等。
什麼能讓她羞憤,沐言汐就使勁的往哪裏說,好像所有的初衷都是為了欣賞她受不了了的反應。
易無瀾看着沐言汐的眼神極其複雜。
她無法理解,長得這麼一副禍國妖妃模樣的沐言汐,平日裏也一副流連花叢身經百戰的作風,可為何實際上只是個咬一口就會被逼哭的純情之人?
在這一刻,易無瀾能無比確信沐言汐之前跟易景銘也沒有過任何親密的接觸,不僅僅是易景銘,跟別人也肯定沒有過半分親昵。
許是易無瀾的表情過於微妙,壓在易無瀾身上的沐言汐終於回過了神。
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要去跳外面的那條波士頓海灣。
她的心臟極速跳躍着,明明自己才是處於上位的那個人,卻沒有半分居高臨下的氣勢。
沐言汐用發著抖的手去捂脖頸上被咬到過的地方,剛一碰上去就拭到了幾分濕意,她的手像是又被咬了一口般迅速縮了回來。
可易無瀾還在注視着她。
這下,羞憤得不能自已的人終於輪到了沐言汐。
她將重新聚焦的視線看向了易無瀾,完全不知道為何自己只是被這麼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就成了這一副丟人的慘狀。
若不是知道易無瀾是個只會工作的性冷淡,沐言汐都要懷疑易無瀾是不是看上她了。
沐言汐重重的吸了口氣,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剛剛的行為,越發覺得是自己太過分,才惹得易無瀾惱羞成怒的做出這樣事情。
沐言汐在心裏把自己討伐了一百零八遍后,才敢去看易無瀾。
彷彿是在印證沐言汐的話一般,易無瀾那雙桃花眼中依舊沒起什麼波瀾。沐言汐看了兩眼,莫名有些心虛。
她着急忙慌的從易無瀾身上滾了下去:“我、我,對不起啊。”
易無瀾不知道沐言汐為何要道歉,剛咬了人也不好拂了對方的意,順着沐言汐的話回道:“沒關係?”
沐言汐悶着聲:“嗯。”
易無瀾看着沐言汐難得一見的糾結懊悔,再想起剛剛沐言汐的純情表現。
半晌,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沐言汐將自己凌亂的領口拉好,聽到笑聲后,她越發尷尬的側眸看了易無瀾一眼:“你,你笑什麼啊?”
易無瀾並不打算告訴沐言汐,自己已經發現了沐言汐撩撥本質的事情。
她高深莫測的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因為手術成功了很開心。”
沐言汐打量了易無瀾兩眼,頓時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嗯,希望後續也能順一點。”
說完這話后,沐言汐更覺得自己有些不做人了。
易無瀾才剛剛動完手術,她就為了一時的勝負欲,把人硬生生逼得連平日裏的端莊自持都拋棄了。
她……她都造了什麼孽啊?
沐言汐無地自容的用雙手遮住了自己的臉,然後快速撲到了一旁的陪護床上,胡亂裹了被子,“嗚”地一聲背過身去:“你好好休息吧,等會兒護士會來陪床,你有什麼事情就叫她們。”
易無瀾輕輕應了一聲,也沒着急入睡。
她微微側了側身子,轉身去看沐言汐的背影。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沐言汐時,沐言汐也是像這樣將自己縮成一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那時候沐言汐剛剛高一開學,還未融入集體中,就像是個不會說話的瓷娃娃,即使低血糖的癥狀發作,也只是默不作聲地窩在樹下試圖挨過去,內向而又迷茫地打量着這個世界。
只有那雙狐狸一般靈動的雙眼看過來時,才能窺看到幾分她心底的情緒。
當‘內向’和‘迷茫’二字從易無瀾的記憶中浮現出來時,她唇角的弧度就沒有壓下去過。
再看看如今的沐言汐,哪兒還會跟這兩個詞沾邊?
也不知道中間沒見的那幾年裏,小祖宗究竟去哪兒上了個補習班,進修回了這麼一身驕縱跋扈的脾氣。
特別是撩撥人時強裝出來的樣子還很有底氣,結婚幾個月以來的那些片段,猝不及防地闖入了易無瀾的腦海中。
原本安靜的病房裏,輕輕響起了易無瀾的幾聲低笑。
也許,她一直對沐言汐有些誤解?
小朋友長大后,似乎真的是變了許多。
活潑得有些過了頭,卻又比她想像中要有趣得多。
這麼一會兒的時間,沐言汐已經一邊悶着氣,一邊睡著了。
翻身面對着易無瀾時,眉頭還緊緊鎖着,也不知道是白天因為她的手術擔憂了多久,以至於夢中都不安穩。
陪護床就放在易無瀾的床邊,易無瀾上半身自由,只要稍稍挪動身子就能觸碰到。
易無瀾坐在身邊看了許久,才伸出手來將沐言汐皺緊的眉頭一點一點撫平。
沐言汐似乎是嫌這手煩了,迷迷糊糊地向著枕頭一側轉了轉臉,含糊道:“……易無瀾。”
易無瀾輕聲應了一聲,看着沐言汐繼續熟睡后,才終於關上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