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逝去的人們
白倉走出單間,想到隔壁的飯店去吃個飯,卻突然想起老闆已經死了,神情微冷,大步的走出飯鋪。
小小的落日鎮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大號的帝國機關,到處都是穿着制服的人往來穿梭不定。
白倉不知道他們是來處理什麼的,是一個小鎮的人口死絕案,還是因為二皇子死了。
白倉衷心希望是第一個原因,但理智告訴他,還是第二個的可能性大一些。
突然轉頭,看到當鋪的一側有幾個壯漢正在看着白倉,身上都背着軍隊制式騎士重劍,見白倉看了過來,幾個壯漢互相打了個眼色,然後其中一個臉上和脖子上各有一道豎長疤痕的壯漢走了過來。
“你就是白倉?”壯漢的聲音沙啞而粗獷。
白倉點點頭,他黑髮黑眸的特徵太好辨識,想抵賴都困難。
“聽說你調酒的本事不錯,能不能給我們兄弟調上一杯。”
這是白倉回到落日鎮后,聽到的最合理的要求了,他本來就是一個調酒師。
“我非常樂意,不過鎮子裏的酒館被毀了……”白倉攤了攤手,示意自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時,在白倉眼中分外可愛的白鬍子大叔出現了,身旁的矮人卻不見了。
“嘿,小子,那些帝國的軍情狗沒有為難你吧,白鬍子可不能沒有你的手藝,看看山丘來的族人們給我帶來了什麼?”轟隆隆的聲音不容白倉說話,大手就已經將白倉抓住,拖着就走。
對着壯漢做了個抱歉的眼神,白倉認命的放棄了掙扎,一個大男人像個貪玩的孩子一樣,被白鬍子大叔拖回了家中。
幾個壯漢皺了皺眉頭,然後竟然跟了過去。
白鬍子偌大的房子中,此時擺滿了各色的酒品,白倉嘴裏嚼着紅鬍子特製的矮人麵包,不停的打開一個又一個酒瓶,聞着各色美酒的味道。
“怎麼樣小子,山丘矮人的藏品豐富吧!”
對於矮人對酒的執着,白倉也是無語了,白鬍子大叔的房間裏的酒種類繁雜:水果、糧食、植物,幾乎所有能夠發酵成酒的東西,都被矮人釀成了酒液。
“呃,白鬍子大叔,你這是重新被山丘矮人國接納了?”白倉指着一些明顯是被當做禮品的酒瓶問道。
白鬍子大叔一翹鬍子,豆大的眼睛笑沒了蹤跡。
“哈哈哈,我的兄弟,紅鬍子,他弄塌了一條精金礦脈,王和長老們將他放逐到了極地,哈哈哈哈,但王室不能沒有繼承人,於是大叔我的放逐期限從永遠減少到了二百年,如今已經過了一百七十年,再過三十年,大叔就又能聽到山丘礦場那可愛的敲擊聲啦!”
白鬍子大叔很高興,白倉也為白鬍子大叔高興,一個人,能回到生他養他的家鄉,總是一件好事。
“對了,小子,那晚你給大叔和那頭小狼崽,調的那杯酒叫什麼名字,真真是回味無窮,可惜你收集的那些調酒用的東西都毀了,否則真想馬上再喝一杯!”
提到那杯酒,白倉神情有些蕭索,隨意拿起一瓶糧食釀造的陳年老酒,灌了自己一口,然後呼出一口灼熱的酒氣,這才似乎有了勇氣,說道:
“黃土地,那杯酒叫黃土地,和我皮膚一樣顏色的土地,生我養我的土地!”
神經粗大的白鬍子大叔,沒有聽出白倉話中的苦澀與思念,只是在吧唧嘴,似乎還在懷念那晚的那杯酒。
這時,敲門聲響起,白鬍子大叔沒有問是誰的習慣,直接拉開了大門,看到了外面的幾個軍中壯漢。
白鬍子大叔的眼睛中微微冒出了艷紅的火光,他對這種氣質太熟悉了,人類軍隊的人。
“滾,這裏是矮人的家,不歡迎人類的軍人!”矮人的直爽與暴脾氣,當真是相輔相成。
剛剛和白倉說話的壯漢似乎對白鬍子大叔的反應毫不意外,面對荒野巨人狂暴的氣息衝擊,也沒有絲毫畏懼。
“蒙奇-d-索羅殿下,我等沒有冒犯之意,以您的實力應該看的出來,我們兄弟幾個都只是普通人,年紀也都沒有超過三十歲,並且我們剛剛在大河戰場上與那些施瓦狗們生死搏殺過,我想我們不是敵人。”
白倉知道,所謂的施瓦狗是指人類的另一個大帝國,施瓦帝國,如果說賽德帝國以農業與海洋立國的話,施瓦帝國則是以工藝與商業立國。
顯然,矮人工藝是矮人們賴以生存的法寶,而同行之間往往比仇人更不友好。
果然,白鬍子大叔聽說這幾個人剛剛與施瓦帝國作戰歸來,身上的狂暴氣息收斂,然後問道:
“沒錯,凡是施瓦狗的敵人,就是矮人的朋友,那些褻瀆礦石與鐵鎚的施瓦狗,全部該死!那麼,你們來到白鬍子的家所為何事?”
壯漢對白鬍子的話贊同的點頭,然後才回答道:
“我們只是想喝上一杯,哪裏有矮人,哪裏就有美酒,不是嗎?”
這句話明顯搔到了白鬍子大叔的癢處,那張被白鬍子佈滿的大臉上立時就露出了笑容。
“說的對,哪裏有矮人,哪裏就有美酒,美酒與鐵鎚,是矮人的驕傲,進來,進來,讓你們見識一下來自山丘矮人國的美酒!”
五個壯漢魚貫而入,行走間都帶着隊列的風格。
白倉卻好似沒看到這五個人一般,而是端着一被洗臉盆大小的酒杯,不停的向其中添加着不同種類的酒液。
以口感最醇厚的高粱酒做底,加白青竹酒、黃酒、果酒、五花酒。
沒有調酒的器械,白倉着臉盆口徑的酒杯,雙手劇烈晃動,目光死死盯着不斷變化的酒液,酒液在酒杯中泛起浪花,卻沒有一滴灑落。
片刻后,酒成,酒色蒼白如雪,白倉捧着酒杯先是自己灌下去數口,然後將酒杯遞給白鬍子大叔說道:
“這杯酒叫做祭奠,你我同飲一杯,一起祭奠落日鎮逝去的一百九十三條生命。”
一聽這話,白鬍子大叔的面色難看起來,落日鎮是他創立的,小鎮中的居民也是他一個個的接納而來的,整個小鎮是他白鬍子與這些已經逝去之人,一磚一瓦建造起來的。
轉過身去,用背影掩蓋淚光,高舉酒杯,將剩下的大半杯祭奠灌入了腹中。
入口如霜雪冰冷,味道寡淡如落日鎮那幾口破井中的死水,酒液入腹,霜冷幾乎瞬間便浸透柔腸,轉而變暖,好像落日鎮內又有炊煙裊裊,灶火重燃。繼而滾燙,如心頭熱血,熱火烹油,燃燒着心中的悲哀與思念,祭奠着那些逝去的人們。
兩米五高下的矮人與一米八高下的人類,同飲了一杯酒,祭奠着一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