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海東青
這麼長時間一來，姝妤對嶸崎產生了特別的感覺。無關痛癢，只是說，她人生中那段陰暗的成長過程開始出現了裂縫。
他細膩的出現，讓姝妤十七歲的年華，展露了該有的樣子。
“想什麼呢？眼睛都不眨一眨？”
嶸崎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姝妤不禁問他，“怎麼這麼快？”
“哦，就拿了張表回來填，沒什麼要緊事兒。”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是那張招飛通過的表。姝妤想了想，“什麼時候複試呀？”
嶸崎：“還不知道，得過一陣子吧。”
姝妤沒有低頭，就這麼平視他。
“嶸崎哥。”
嶸崎：“嗯？”反應了一會覺得不對勁，“你叫我什麼？”
姝妤：“嶸崎哥，我以後都這麼叫。”
還是陳述句。嶸崎哭笑不得，“我不過是比你大了半年，至於這麼強調我的年紀嗎？”
切。
姝妤心裏想着，與其說是是強調你的年紀，還不如說是強調你的身份。
“那你不還是叫我姝姝了嗎？”姝妤道：“我覺得，今天聽說你的事情之後，我的反應有點冷淡。”
少年懶洋洋坐在凳子上，挑着眉毛看姝妤，像是在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你知道海東青嗎？”
嶸崎不解的問：“什麼？”
姝妤眉眼彎彎，淡淡的看着他笑了笑。
她不信什麼東西是不會變的。但嶸崎好像不一樣。
他對所有人都很好，永遠陽光熱烈，永遠堅定不移。
嶸崎想做的事情一定會做成。
是姝妤心裏，最想要成為的樣子。
“雕出遼東，最俊者謂之海東青。”
大約過了幾秒，她似乎看見男孩的耳垂泛紅了些許，他輕咳兩聲，“你的意思是，我長的好看？”
姝妤嘴角輕微的抽了抽，忍住自己強烈的想要收回這話的慾望。
海東青是萬鷹之神，是北國世界的空中霸主，南洲時期的免死金牌。
你就是海東青。
“哦。”姝妤低下頭開始拿課本，“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嶸崎：“……”什麼意思嘛？姝妤真的就不再理他了，他深刻的感受到了為什麼都說女孩子都有十八般九曲迴腸心了。
不久過後就是夏季運動會。三班的男女比挺均衡，不需要像初中一樣強制女孩子參加什麼項目。姝妤難得安得自在。
嶸崎不止一次轉過身來問她。
“姝姝？要不要參加什麼項目呀？我給你報個短跑？或者跳遠？我記得，你的立定跳遠很厲害來着……”
姝妤拿着手裏的小說也靠在牆上側着身坐，眉間輕輕皺起來，簡直理都不想理他了。
“不要。”
嶸崎直接把她手裏的小說一把奪過來，引她和自己對峙，非要一個說法。
姝妤嘆了口氣，“哥，我真不想去。我天生沒有運動細胞。”
“行，又沒叫你一定得去。”嶸崎把書放到自己的桌子上，姝妤的視線也一直在跟隨着。“但，去看台吧？別在教室悶着了，這書有什麼好看的？你怎麼這麼著迷？”
姝妤聽這話的意思，有點不妙，比起出去會遇到什麼，她更擔心自己的書。那可是費了好大勁買來的。
“好，我去。”
運動會當天，嶸崎穿着比賽服，坐在看台的角落裏，幽怨的眼神看着正捧着書看得津津有味的姝妤。
“有那麼好看嗎？”
姝妤：“……”
“我快要上場了，3000米哎？”
姝妤：“……”
嶸崎一陣無語。
……
姝妤沉浸式讀書，沒關注他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現場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高，這叫聲終於把她從二次元的世界裏呼喚出來了。
她站起身，看到了現在操場正在進行的項目。
是男子3000米長跑。
跑在第一位，遊刃有餘的高個子男生，就是剛剛在這跟她一頓碎碎念的人。
這天，是個悶熱的陰天，姝妤戴上眼鏡，睜大了眼睛去看那個耀眼的少年。
看台上圍站了不少人，三班的口號更是喊的整齊劃一，還有同學注意到她也在看，叫她下來一起。
人有點多，姝妤腦子逐漸的朦朧起來，對於人群的恐懼感又一次將要淹沒她。
站在高處，她認知到自己的狀態，想抓着把手坐下來緩一緩。
還沒坐下，好像聽到了嶸崎的叫聲，不自覺的就往操場中心看去。
他跑過來了，不知道這是第幾圈，身上的汗已經開始飛濺，但他卻還是臉不紅氣不喘，視線一直在姝妤身上放着。
看到他，眼睛似乎就移不開了，這半圈他一直都在看自己這個方向。
姝妤拿着書走下來，站到人少的地方看他，每一圈跑過來，他都會衝著自己，精準的找到自己在的位置。
有那麼一瞬間，姝妤對旁邊這些聲音的關注度下降到了極點，又覺得好像世界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看到橫幅拉起來了。
要衝刺了，嶸崎的速度真正提了起來，迅速與後面的人拉開差距，第一個衝線。
三班有女生去送水，他擺了擺手，還笑着說了句話。然後看着姝妤，朝她勾了勾手。
姝妤看見了，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她看見嶸崎自己朝着操場外走，誰都沒相跟着，才轉身也走下看台。
“不是不看嗎？怎麼又下來了？”
兩個人一起走着，姝妤沒回答，她好像是第一次對嶸崎的體育天賦真正有了解，三千米如此雲淡風輕，難怪招飛那麼容易就過了。
“嶸崎哥，你這兩年好好學習吧。”
“嘖，”嶸崎表達不瞞，“我什麼時候沒好好學習？”
姝妤一本正經答，“可你成績差啊。”
嶸崎：“我……”雖然有點火，但她說的好像是個事實。
想了好一陣，沒想出什麼好的措辭。這姑娘平常不說話，直的很，也可以理解。
半晌：“那咋整？”
“嗯～”姝妤認真的想了想，“以後咱倆一塊兒自習吧？我幫你。”
嶸崎有三秒鐘的獃滯，樂了，“好啊，我老早就想這樣了。”
姝妤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慢慢走着在跟他解釋，“我之前，也不是不想跟你組隊。我平常都是自己學，沒有跟人一起的經驗。”
嶸崎回的很快，“哦。行，那我就不跟你計較你傷害我幼小的心靈這件事了。”
姝妤：“……”有些人吧，就不能給什麼好臉色。“嗯哼…那挺好……”
忽的，姝妤站住了，臉色開始慌亂起來。
嶸崎問：“怎麼了？”
姝妤轉身就跑，速度很快，嶸崎追上來問怎麼了，她冒出一句，
“我忘記我的書了。”
看台上的人還有很多，姝妤回去的時候，原本放在座位上的書真的不見了。
她站在那盯着這座位看，喘着氣。
嶸崎已經開找了。
3000米是最後一項，比完今天就結束了。人群已經開始散開。找了一圈都沒找見那本書。
姝妤專門包了封皮，是一本新書，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
“姝姝，你別急，那本書是什麼，明天我幫你問問。”
姝妤道：“沒事的，也許是有人也想看吧。我已經看過好幾遍了，不重要。”
打心眼裏，她是不想生事的。她本來就該是個懂事的人。
“什麼不重要，我說能找到就能找到。咱走。”
順勢拉着姝妤下台，又像是注意到了什麼，站在原地，小姑娘纖細的手腕在自己手裏握着，又軟又滑，也不知道是手心裏有汗還是她就是這麼個膚質。
姝妤也注意到了，抬起眼，視線和他一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嶸崎看到了，觸電般的放開，“那個……激動了，嘿嘿。”
姝妤笑笑看他，“沒事兒的，嶸崎哥。我的書是《呼嘯山莊》，艾米莉勃朗特的。”
嶸崎：“行。明天還有一天決賽，我肯定給你找到，保證不麻煩的那種。”
路上的同學已經所差無幾了。
嶸崎壓着速度，和姝妤並肩走着。
“姝姝，抬起頭來走。”
姝妤答，“為什麼？”
嶸崎反問：“那你為什麼一直要低着頭走路？萬一哪天撞到人了呢？萬一還是撞到了異性，那豈不是更尷尬？”
姝妤回：“也還好吧，我沒撞到過啊。”
嶸崎直接不反駁了，繞到小姑娘身後，點着她的兩鬢強迫讓她抬起頭來。
高馬尾馬上變得立體，隨風飄揚，嶸崎順手在她頭髮上輕輕摸索着。
“做人，就得這樣。姝姝，挺直腰板走路，如果有人看你，就迎視過去。我們小魚兒長的這麼可愛，還怕別人看嗎？”
姝妤抬起了眼，轉身去看着他。
“幹嘛這麼叫我？”
嶸崎：“這不，就是說一說嘛，又沒天天叫。”
姝妤盯着他看了兩秒鐘，忽的笑了笑，臉有點紅，“那也得少叫。”
隔天，姝妤早上出了宿舍，嶸崎就在路邊上等着呢。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他真的拿來了一本書，和姝妤的一模一樣，她反覆檢查了好幾遍，“這真的是我的書嗎？”
嶸崎：“怎麼，覺得不像？”
姝妤回：“那倒沒有。不過，你怎麼找到的？”
“嘖。這當然是秘密啦。”嶸崎回身拎了拎姝妤帶回宿舍的書包，輕飄飄的。“沒帶書？”
姝妤回：“嗯。”
“那幹嘛還要背包？”
“看着不那麼格格不入。”姝妤答。
嶸崎：“……姝姝啊，沒看出來你包袱還挺重的。”
姝妤想解釋一下：“也沒有吧，沒有書，但總會有一些要裝的，我還覺得挺有用的。”
“行。那，姝姝老師，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課？”
姝妤想了想。
“今天下午吧。”
“行。你昨天又熬夜了是不是？”嶸崎問。
姝妤說：“沒熬大夜，凌晨兩點就睡了。”
“……”還挺厲害的唄？
從那天開始，之後姝妤和嶸崎的互助小組就正式成立。跟着姝妤一起學習嶸崎才發現，她對於知識點的梳理和理解很有自己的一套，尤其是物化生幾門，她憑着自己自學就能完全融會貫通，還會舉一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