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執念
嶸崎一直安靜靜的聽着，這是他從未涉及的。
姝姝的過去。
聽着聽着，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她說的話不太連貫。
前言不接后語。
但是，姝妤顫抖着聲音發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利刃一樣划割着嶸崎的心。難道說，曾經那個怯弱的姝妤不是天生的。
是有不好的事情讓她那麼接近於自閉。
記憶再次回到了高一的時候。
第一次見面。
見到班級里進來一個圓圓的小臉長相可愛的小女孩，她始終低着頭，誰都不理睬。
讓嶸崎印象非常深刻的就是她的頭髮，發量很多，又細又軟，一靠近還散發著淡淡的檸檬香氣。
她叫姝妤。
是和自己的名字一樣，很好聽的名字。
同學們都調侃，還被說是不是有娃娃親。
少年懟了幾句，轉身對她說話。
那麼不可一世的一個人，竟然也有那麼溫柔的時候。
嶸崎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姝妤，自己總是大氣都不敢出，只敢輕輕跟她說話。
“同學，別理他們，大家都鬧着玩呢。”
後來那小姑娘竟然抬頭看自己了，有那麼一瞬間，嶸崎心跳好像都隨着她的目光而靜止了。
——“同學，你查一下我背誦唄。”
——“同學，你幫我撿一下筆吧，就在你腳下呢。”
——“同學，你看，我幫你打水了，你是不是得謝謝我。”
............
“同學，我以後，就叫你姝姝吧。”
那是頭一次，她對自己的追問有了回應。
“我不習慣這個稱呼。”聲音小小的，但是很好聽。
少年真的很高興，“那你就辛苦辛苦，習慣一下。”
......
思緒回來，嶸崎慢慢收緊了手臂。
“姝姝，你一直問我，我過的好不好。”
過了幾秒鐘，他接着問，“你呢，你過得好嗎？”
不只是這些年。
還有從前那些，我不曾知道的時間點。
你都過得好嗎？
姝妤在他懷裏擦擦眼淚，抬起頭看他，“我一直想着你。”
因為堅信我愛的人會回來。
所以，我過得很好。
“好啦，人家就是跟你吐槽一下。”姝妤抬起手捏他的臉，“放心，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可以獨擋一面的大人了，我去把他打發走了就是。”
“要我一起嗎？”嶸崎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給她一個微笑的表情。
“不用。”在他身上跳下來，“不是什麼好親戚，不用上趕着見。”
從他們嘴裏說出來的話，也不用上趕着去聽。
免得污了你的耳朵。
“那我去趕稿子，你待在我身邊打打遊戲。”
中途，嶸崎接了一個電話，機組有一個六月份總結會議要開。
姝妤催促他趕緊走，“我已經沒事啦，你在這待着我都沒靈感啦。”
“那我真走了？”
姝妤點頭，“快走！”
嶸崎在她腦袋上狠狠揉了一把，“有事給我打電話。”
走了之後，姝妤沒再低落，一電腦，一鍵盤，一杯檸檬水，開始大戰。
第二天，她沒定鬧鐘。自然醒之後，邊收拾東西，邊整理自己的心情。
想一想，姥爺既然來了，定然是有事情，而且一定不是好事情。
姝妤仔細思考了一下最近可能發生的事。
在臨和唯一聯繫的表妹姝琳那裏，似乎聽說了老房子要拆遷的消息。
姥爺和姥姥一向不和。
這次過來，肯定是為了這件事。
在路上想明白了這些，姝妤拿鑰匙打開了家裏的門。
給爸媽的房子在江州新建的一個叫錦竹苑的小區，雙電梯雙步梯，一共七層樓，一層三戶，很適合上了年紀的人居住。
一開門，姝妤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
姝妤：“媽，我回來了。”
“囡囡回來了，快進來，看看媽給你準備了什麼。”廚房出來一個略顯富態的婦女。繫着紅色的圍裙，過年燙的紅色的捲髮被打理得很好，看上去心情還不錯。
“早就聞見啦，番茄牛腩鍋唄。”姝妤換鞋，眼睛在四處看着，找這個煙味兒的源頭在哪裏。
沒找見，姝妤開口問，“媽，姥爺呢？”
“哦，陽台呢。”
又問，“磊磊呢？大周日的去哪了？”
“在樓下四層那位秦老師那，正好你來了，去接上來吧。”
姝妤應一聲好。
但沒下去，直奔陽台。
這麼多年沒見，她不是很想知道這個人現在變成了什麼樣。
但是，在她家裏，誰都不許抽煙。
姝妤利索的搶掉煙頭，打開窗戶。
面前這個老人叫劉傑，老態龍鍾，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去年爸爸單位發的工裝，快八十歲的人，滿頭花白的頭髮，一臉皺紋，現在正盯着姝妤打量。
“是小妤吧？”
姝妤沒什麼表情，“姥爺還是少抽點煙，我這也是為你好。”
沒等回什麼，姝妤直接出門，下樓。
四樓的秦老師是姝妤大學同學介紹的，剛好在弟弟的那個學校當老師，就走了一點關係把弟弟調到了她的班級里，現在已經三年了。
小小的姝磊也特別喜歡這個秦老師。
看見姝妤過來，秦妍對姝磊說道：“磊磊，你看誰來了？”
看到姝妤，小男孩咧開嘴笑，從地上爬起來，跑到門口。
“姐姐，你什麼時候到的。”奶聲奶氣的聲音，但這說話的范兒，還真像個小大人。
“剛到。”
跟秦妍說了一聲，姝妤就帶小傢伙上樓。
“姐姐，你看到姥爺了嗎？”
“看到了。怎麼了？”
“沒怎麼，我這幾天觀察了觀察，他老是背着我找媽媽說悄悄話。”
姝妤調侃，“可以啊，現在連觀察這種詞都會用了。”
“那是。我新學的。”小傢伙得瑟的說著，明顯帶有求表揚的意味。
“嗯，真不錯。為了獎勵你，姐姐給你買了遙控汽車。”
姝磊很是驚喜，嘴巴張的圓圓的，可愛極了。姝妤伸手捏他的臉蛋。
“該跟姐姐說什麼？”
“哇哦……”一把拍掉臉上的手，小姝磊興高采烈的衝進門，一下就看到了玄關處放着的遙控車。
“哇哇哇姐姐萬歲！”
門沒有關，整個五層都回蕩着小姝磊喊叫的聲音。
中午飯吃的還算和諧。姝妤不停和媽媽扯東扯西，姝媽媽劉玉華只是偶爾答應幾下，大部分時間注意力都在小姝磊身上。
手機響了，嶸崎發來的消息。
發了個貓貓的表情包，姝妤記得這還是她發給嶸崎的。
放下筷子回復他，『上班愉快！』
為了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意，還特意加了感嘆號。
現在在機場的嶸崎眼神一挑，握着手機在想措辭。這時又來一條消息。
『然後等着三點拿獎勵』
他想了想，回『遵命』。
看到這兩個字，姝妤暗自笑話他。還真把她當成長官了？不過姝妤表示，她還是很受用的。
“姥爺，您這腿還是不舒服啊。”姝妤問着，語氣就像例行公事。
“可不，一直不能動彈，疼的呢。”劉傑說話就濃濃的一股臨和方言味兒。
姝妤倒是忘記了這一點，也改用臨和方言跟他說。
“姥爺可能聽得懂普通話哈，看來平常在家沒少看電視吧。”
“就偶爾看看，偶爾看看。”劉傑只顧自顧自吃飯。這手臂夾菜的時候倒是利索得很。
“我聽姝家表妹說，咱家老房子要拆了？”
這個話一出，不僅劉傑，劉玉華也愣住，“什麼時候的事兒？”
“三天前。”姝妤淡定的吃飯，“不知道姥爺這次來，是想給我們送錢的嗎？我記得，那老房子有一半都是媽媽打工賺的錢吧？”
劉家的子女分配很明確，老大是男孩，自己也出息，考上大學，全家就供他，妹妹們不上學也要供。小女兒嘴會說話，又一向最討喜歡。
那麼中間這個姐姐，就成了可以蹂躪的存在了。
聽到姝妤這麼說，劉傑氣的臉紅脖子粗，“華兒，你看看你養的閨女是怎麼跟長輩說話的。”
姝妤沒等到媽媽的管教，緊接着就說，“姥爺不用着急。那份我們不要了，就當是我作為孫子輩孝順你的。不是分了兩套房子嗎。”
“你和姥姥一人一套就好了。剛剛我或許說錯了，估計你這次來，是討錢的。”
“作為晚輩呢，裝修的錢我早就準備好了，現在你就可以馬上拿走。”
姝妤說話間就把提前準備的支票拿了出來。不管劉玉華是什麼反應，堅持強硬的說，“現在您可以跟我保證，別再來了嗎？”
一番說辭下來，劉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錢一到手，那姝妤說什麼就是什麼。
吃了飯直接讓他馬上回去，他也答應的很利落。
還考慮到老人坐飛機的危險性，姝妤貼心的給他買好了高鐵票，直接送到了站里。
母女倆在高鐵站目送他離開。劉玉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聽到姝妤說老房子的事，那這次爸回來的意思，她就已經知道了。就是因為知道，才覺得心寒。
“囡囡，你真是長大了。”
姝妤親昵的挽住媽媽胳膊，“媽，我們回家吧。”
或許，劉玉華真的不忍心。
他們之間，還有乾乾淨淨的血緣在。
但姝妤就是要把事情做鐵了，姥爺這次來，不過是司馬昭之心，拿錢堵了他的嘴，也省的再生出別的要求。
難受的只會是姝妤親近的人。這是她絕不想看到的。
是她的執念。
或者更準確的說，曾經是。
嶸崎在機組檢查飛機損耗情況，工作一忙完，回到換衣間，看到了在洗漱台上等待着的姝妤。
心中一喜，直接走近伸手摟住她的腰。
姝妤道：“現在可以約會了。”
嶸崎彎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視線下移，像是想親她。
“換衣服換衣服。”姝妤推搡，“換完了好好親。”
被擋住嘴，嶸崎沒辦法，只能去換衣服。
出來就被拉着往外走。
直到走出機場。
“我們去看電影？”姝妤邊走邊問，像是忘記了剛剛在換衣間說的話。
“電影什麼時候不能看。”嶸崎拉住她。其實想讓她去休息。
“嗯～那去遊樂場？”
上次在遊樂場的經歷嶸崎還記得呢。
……
“還是看電影吧。”
姝妤：“好。”
嶸崎專門挑了一個喜劇。姝妤也最喜歡這樣的電影，但是現在的發展挺不盡如人意的。姝妤不喜歡最後煽情的升華。
“換個愛情劇吧，不想看這個。”
看到那個《光照耀到我的世界》，姝妤直接指了指它，“就這個吧。”
“行。”嶸崎沒多說什麼。
兩個人很安分守己的看了場電影，別的情侶都在親親我我的時候，姝妤只顧沉浸在劇情里，害的嶸崎也只能硬着頭皮看。
姝妤沒想到，這個電影結局會這麼凄慘。